葛瑞克腹部劇痛,手腕脫力,再也拿不住王斧,腿腳發軟砰的一聲跪地。

    “結束你那懦弱無能的一生吧!”雲霄朝祂胸口補上一腳,將那副龐大的身軀踹得向後栽倒,撞上滴血的手斧,背後又被鑿斷幾根骨頭,葛瑞克身軀迅速化作齏粉消散,於此同時,近乎虛幻的中心法環碎片從祂體內緩緩升起,彷彿一輪溫和的太陽,明亮而不刺眼。

    很快,葛瑞克體內蘊含的盧恩被兩人瓜分,光芒熄滅,蒼白的法環碎片落下,化成掌心大小的薄片,線條脆弱得彷彿焚燒後的大片灰燼織成,拿在手中感受不到重量。

    雲霄收起葛瑞克繼承而來的大盧恩。

    死後的接肢君王只剩下腦袋和一小截軀幹,皮膚皺紋深刻,蒼白得像冷凍庫裏刨出來的乾屍,似乎全身上下只剩那一點是屬於祂自己的部分。

    “故意送一隻手給祂~”西索慢慢渡步過來,金色的眼睛側目看着她,“開心嗎?”

    “嘖。”這都被發現了,男人果然還是應該找遲鈍一點的,這樣纔好騙。雲霄撓了撓臉頰,僅僅閃過這個念頭,絲毫沒有換掉身邊這個人的想法,“只是一點無味的同情啦,接肢小葛真的很可憐嘛。”

    雖然這種可憐跟那些被祂接肢的人比起來不算什麼,但吾之痛苦與彼之痛苦之間不會互相抵消,她也按照自己的立場殺掉葛瑞克了,所以沒什麼。

    雲霄斟酌了一下說:“祂的祖輩、親戚都太強了,強到以祂的資質這輩子都追不上,即使用上接肢這種辦法也望塵莫及,又逢亂世,身份再高也在泥裏打滾。比起接肢,祂更大的罪是智小而謀大,力小而任重,德薄而位尊。合該有一死。”

    西索望着地上那位患有海豹肢症的半神,輕笑道:“祂應該不會想要褪色者的同情~獵物反過來同情獵手,獵手會感到可笑,勝者同情敗者,敗者會覺得屈辱~”

    “哈哈,很難說我是可憐他還是可憐過去的我啊。”雲霄不甚在意的大笑,拉着他到新出現的賜福旁點燃坐下,等待傷勢恢復,“我也有一個強大的令人嘆息的家族。無論我做出怎樣的成績,總會蒙上父輩的影子,躲也躲不掉。”

    “他們看見我總是先看見我背後的影子,即使想要辯駁,也會顯得無力。我受蒙受的教育,我所掌握的資源,甚至連我的成果,也難說與他們完全無關。許多以爲沒有影響的事,其實影響都在那一路亮起綠燈的資源交換中。”

    她述說得十分平和,卻掩不住難過,父祖輩光芒太強幾乎是她死前同一階層的人,年輕時共有的煩惱了。更何況他們之中還有許多與家人關係並不十分要好,更迫切的想要證明自己而不能,其中直接擺爛的也不在少數。

    “出生的陰影無處不在,唯一的方法就是使自己的光芒蓋過家族榮光,遠遠超越他們,讓他們蒙在你的陰影之下。葛瑞克祂只會丟人,連爲黃金一脈續命都做不到,何況開創新時代。”

    不過葛瑞克至死沒有忘記要帶領衆位將士返回曾經出逃的地方,將死去將士的墓碑立在自己寢宮門前的庭院兩側,也算挽回了一點尊嚴。

    西索默默聽着她的過往,沒有破壞那份難得的氣氛。

    安靜了一會兒,雲霄收拾好回憶,揚起大大的笑容,心情很好地道:“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如今的我即使我父親見了,也會感到詫異,真想見見啊,我親愛的合作伙伴恐懼的臉色。等我將自己全換成機器,媽媽也會爲我感到驕傲。”

    雖然她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在乎母親是什麼想法了——她愛她,但不再聽她說話,不過有機會看看也不錯。

    西索挑了挑眉,笑容變淺,“只有我爲你驕傲不夠嗎?”這是一種隱晦的反對,乃至可以理解成情人間的撒嬌,但她一定懂。他一直都不太喜歡她想將自己的大腦剖下,植入機器的企劃。

    “夠啊。”雲霄甜甜的笑着歪在他身上靠着,乖得像一隻喫飽了小魚乾找主人蹭蹭的貓,“可你驕傲的是另外的方面吧。嘿嘿,順帶一提,你在我心目中也完美無瑕。”

    只要用上了也字,就跳出來不好否定了,如果選否的話則可以反過來說:我這樣喜歡你,原來你不是這樣看我嗎?反將對方逼進劣勢。

    西索含笑道:“這個謊言太拙劣了~”他還沒有自戀到把隱下不提和真心認爲他完美無缺混爲一談。

    “下次再好好想一想吧,想用騙人混過去沒那麼簡單~”西索隨手幫她撥了一下垂到面前,擋住眼睛的髮絲。他沒有強迫症,但多少會覺得有點兒礙眼。

    “哼,反正大家明知道是假話,也更喜歡聽假話。世界要沒有謊言,一天都過不去了。”雲霄鼓起腮幫假裝生氣的別過腦袋,沒幾秒又被別的事吸引了注意力。

    “西西,你看那個人站在外面偷窺我們耶。”雲霄用好的那隻機械手臂輕輕拍了拍身旁的西索,好像發現了新玩具般驚喜的指着拱門外露出的一點衣角和幾縷白髮。

    此刻,進入葛瑞克寢居的走廊拱門已不再被霧氣封鎖,一點灰白色的衣袖側邊和輕輕飄揚的頭髮絲暴露在他們視野裏。

    西索眼睛也沒擡一下地回道:“嗯哼,你才發現嗎?”外面那個人從靠近這裏開始就沒有掩蓋自己的氣息。

    “我就是對這種東西不敏感啦。”所以有人跟蹤她的話,往往能輕而易舉收穫成功。雲霄撐着西索的肩膀,跪坐起來,用力揮了揮機械手,沒有離開賜福的範圍,“喂,你在那裏做什麼?出來玩呀,別躲啦,我們都看見你們了。”

    “噢……!哦,哦,我正要出來。”一個個子很高,但彎腰駝背,缺了一條胳膊的男人從門後遮掩處走出來,正是門衛葛托克。

    他晃着那條空空蕩蕩的長袖慢悠悠的靠近,脖子伸得很長,“啊,對,對了,我正要出來恭喜你們戰勝了葛瑞克那個蛞蝓,軟弱的君王啊,真是可悲,他,他根本就不配當君王。”

    “勞師動衆要人幫忙“接肢”,結果落得這種下場。”葛托克憤恨地說道,嗓子眼裏爆發出一陣彷彿喘不上氣般的尖利笑聲,“哈……呼呼……你們做得好啊。”

    雲霄笑容維持在臉上,不知說什麼好,再怎麼說也是他們剛剛戰勝過的對手,雖說交界地的大家都說祂很屑,也的確很屑,可……這人誰啊?

    好在葛托克也沒有和他們攀談的意思,走到葛瑞克的屍體旁,飽含怨懟的擡起右腳一腳踩在葛瑞克腦袋上,邊跺邊罵,“竟敢貶低我!”

    “葛瑞克,你這蛞蝓!”

    “活該!活該啊!感受我的怒火吧!”

    “他的怒火就是鞭屍啊?”雲霄略帶探究地湊在西索旁邊耳語,老實說,這種行爲也挺無能的,但她更想知道突然鑽出來的這號人物是誰。

    “我沒見過他。”西索回答道,半點也不關心地上那具被侮辱的屍體。

    “哦……”雲霄點點頭,看了看長得已經差不多的左臂,走過去輕輕碰了碰踩得渾然忘我的男人手臂,“你叫什麼名字?”

    是不是備受關注的npc,聽名字就知道了。

    “噢,我?”葛托克停下動作,腳踩在葛瑞克頭上,似乎有點沒反應過了,過了兩秒才爽快答道:“我叫葛托克。”

    葛字開頭?葛孚雷,葛德文,葛瑞克……沒聽說過葛家軍還有這號人物,不過姓葛,那應該有一點關係,說不定是葛瑞克的後代,接肢的後代恨接肢很合理。

    雲霄輕易接受了自己的推斷,只聽葛托克辯解道:“這東西,葛瑞克做出貶低我的行爲,我只是讓他受到應有的報應。”

    雲霄默默點頭,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不知道她某天死了,就剩個腦袋,阿爾會不會踩着她的腦袋邊罵邊跳?

    不過念頭只一瞬,即使真有那樣的事發生,她也不會在乎,死後的軀殼造到任何對待,對死者都不再具有意義。

    “只是話說回來,世上真有所謂的因果吧?”葛托克自問自答道:“外表醜陋,內心醜陋,下場也非常醜陋,全配合得天衣無縫,嘻嘻……嘻嘻嘻……”

    “這下我終於自由了,能夠盡情做想做的事情。你說對不對?”

    “啊……對對對。”雲霄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她還在想葛托克說的外表醜陋,內心醜陋,下場也醜陋,是不是在暗示她現在該拿起斧頭把他削成和葛瑞克一樣的樣子?

    不過葛家軍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管吧。

    她問道:“你從外面進來,有見到一個皮膚很黑的女人嗎?”他們打完葛瑞克後第一時間選擇了就地療傷,認爲那個被她順走武器的女人會進來,細細想來,這麼久沒有動靜着實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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