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陣?”槐絮看着天邊黑壓壓的陣法,凜然心驚。看來,她此番是任重道遠啊。

    偌大的陣法緩然傾軋,好似天塌,此城陷入一片黑暗,唯有陸威風身後客棧燒着的妖火泛出妖異紅光。

    狂風捲起殘葉,尖利似刀刃。

    在客棧外旁觀、遊走於街路的物寶城百姓只以爲天要塌下,竟是顫抖哭喊不已,紛紛四散,像個無頭蒼蠅般逃跑。

    “妖道!妖道!”張忠驚得瞳孔混散,擡手指着陸威風大罵他爲妖道。

    陸威風低眸,居高臨下地瞥了眼張忠,而後一道光刺從殺陣而降,直直劈在了他的天靈蓋。

    剛剛還叫囂之人頓然沉默,了無了生機,轟然倒地。

    在場衆人皆未曾想到陸威風會如此果斷殺伐,竟是立在原地,再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交出金銀蟲,不然,我便屠城。”陸威風聲音嘶啞,話音剛落下,便又有千百枚光刺從天而降,劈落在地,發出巨大聲響。

    “嘭——嘭……”

    幾乎每一枚光刺都落在物寶城百姓的腳邊,且在他們腳邊砸出了一個深坑。若是這光刺偏差一寸,便是個舉城赴死的結果。

    “啊~”物寶城百姓被這道道光刺嚇得失魂落魄,待他們回過神,才後知後覺地發泄出了一聲聲驚叫。

    “我們交,我們交!”林娘子眼見着張忠死在自己旁邊,又眼見着殺陣光刺的無邊威力,竟是立即跪地,淚落斑斑。

    “且讓那位李大人同你一起,將這城中金銀蟲盡數交出。若是有一點隱瞞,這殺陣可是不長眼的。”邱凜凜同林娘子說道。

    林娘子連連點頭,拔腿便往衙門去。

    此番,物寶城百姓再未敢陰奉陽違,紛紛將金銀蟲上交給了衙門。

    原來,凡人真的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衙門李大人將百姓上繳的金銀蟲,皆運到了陸威風面前,竟是足足有百十餘桶。蠕蟲相互交結,不時蠕動,常人見之,頭皮發麻。

    邱凜凜凝氣與手心,且將術法擊打在木桶之上,瞬時間,百餘桶金銀蟲皆被她推進了火海里。

    天地黑暗,眼前卻是業火滔天。長煙滾滾,散出血腥氣味,在場衆人皆是捏住了鼻子。

    “道長,我們已經將金銀蟲都交出來了,這……能不能?”李大人看了眼天上的陣法,又看向陸威風,問他道。

    陸威風緩緩落下,穩立於大地,天邊陣法卻是一動不動,甚至隱隱有下沉之兆。

    “道長,你這是何意?”李大人慌了神。

    段庭之快步走到陸威風身旁,抓住了他的胳膊。“陸道長,快將這殺陣收回啊。”

    陸威風雙眼墨黑,竟是一絲眼白也瞧不見了。

    段庭之見之一愣,驚愕放下手來,不敢再去觸碰陸威風。他本以爲陸威風設下殺陣,是要威逼物寶城百姓交出金銀蟲,殺死張忠是想殺雞儆猴,可如今看來,陸威風想要的遠不止於此。

    他是真的想要滅城?

    “你們真的將金銀蟲都交出了麼?真的一隻都未偷藏嗎?”陸威風嘴角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最是信不過人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城還是覆滅得好。”

    陸威風擡手一寸,殺陣下陷三尺。

    一股巨大的壓力恍惚襲來,似要將城中之人都壓成血沫子。

    “陸道長,並非所有人都罪及死罪啊。”榮央朝陸威風喊道。“還有凜凜,凜凜如今也在這陣中,我們也都在這陣中,你是要跟物寶城中的所有人同歸於盡嗎?”

    陸威風聞言,雙手微顫,天邊殺陣隨之顫抖,竟是忽然落下千百光刺。

    陸威風恍惚,眼前光影重疊,乾坤顛倒。

    邱凜凜眼瞧光刺速然落下,立即喚出一巨大光罩,將其抵擋,卻是自損三成修爲。“陸威風,你不想活,我還想活呢!不是說好要把我全須全尾地送回雪山的麼?你要食言?”

    陸威風聞言站定,雙眸恢復如常。

    他擡首看向天邊殺陣,微微震愕。這樣兇險的陣法真是出於他手?有點奇怪,他剛剛只是想着這羣百姓爲事不仁,草菅人命,便動了些滅城的心思,怎就真的將這心思付與行動了?

    難道是因爲他身體中的惡靈?

    槐絮揮袖,將天邊殺陣卸下。數十陰陽杵復歸陸威風的乾坤陰陽袋中,天地一瞬清明。此時再不卸陣,恐耽大計。

    陸威風擡首看向槐絮,此女法術高深,就算是在她在使用此等法術時,他也瞧不見她身上的妖氣。若是如此,她難道是從天上來的嗎?

    是仙?還是神?

    邱凜凜瞧見槐絮一揮袖便能卸去天邊殺陣,卻直到現在才下手,不由疑惑。

    “槐絮姐姐你……”邱凜凜想問她緣由。

    槐絮好似知道她想問什麼,便同她笑笑,淺聲道:“你這麼可人,怎麼能現在就死了呢。”

    她這話雖像是在敷衍,邱凜凜卻似乎能感受到這話語之後的真心。她怕是沒有在開玩笑,槐絮可能是真的怕邱凜凜死了。

    “咳咳咳——”

    周遭本一片寂靜,秦妙的咳嗽聲卻將此刻微妙的沉默打破。

    段庭之立即跑回秦妙身邊,將她抱起。

    秦妙口中頻頻嘔血,雙眼迷濛,似要殞命。

    “醫館……醫館現在還開麼。”段庭之四下而看,物寶城混亂如此,該當何解?“陸道長,你救救她。”

    段庭之慌亂間看向陸威風,那日在暗巷茅草屋,他輕擡手便止住了榮央的血,如今是不是也可以救秦妙於危難?

    陸威風淡淡瞥了眼秦妙,而後道:“她死了也好。”

    “小道長,你這是什麼話?”榮央不解。不救便不救,爲何說死了也好?

    “小道長,你救救她吧,她是爲了救我,才變成了這樣,若是她死了,我亦無地自處。”段庭之低下身姿,言辭切切。

    “陸威風,你爲什麼不救她?”邱凜凜走到陸威風身旁,附耳小聲問他。旁人不知陸威風是個什麼樣的人,邱凜凜卻有些清楚。他雖看起來不着調,但一言一行皆有自己的章法。

    “我又不是大夫。”陸威風輕笑。

    “陸道長……”段庭之雙眸溼潤,且小心看着他。

    “我只能給她止住血,旁的只能聽天由命。”陸威風無奈。“你日後別後悔就是。”

    陸威風聳肩,就是不告訴段庭之秦妙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他會選擇殺了這個救命恩人嗎?

    “孽緣。”槐絮站在一旁,輕聲說道。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