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庭之和趙甘塘怎麼也沒想到,王默奇要帶他們去的菱花閣是個青樓。段庭之記得,從前的王默奇並不是喜愛流連煙花之地的人。

    “公子,來呀,來呀!”閣前紅綢飄飛,削瘦的姑娘們捻着帕子,揮袖招攬客人。

    陸威風且立在一旁,嘴裏叼了根狗尾巴草,玩味一笑。這王默奇真有意思,帶着段庭之和趙甘塘來逛樓子也就罷了,緣何將他這小道士也喊來?難道是因爲他今日牽住了邱凜凜的手,這王默奇便以爲他是個貪美色的假道士?

    “王兄,不是說出來用晚膳的嗎?”段庭之眼見那紅樓醉煙,頗有些無所適從。

    “這菱花閣的晚膳最是好喫,姑娘也是一等一的漂亮。只可惜旱時餓瘦了些,不似先前那般豐腴了。”王默奇說道。

    “王兄你還真是與從前大不相同了。”段庭之垂眸無奈輕笑。他們如今再遇,王默奇喊他來‘喫飯’,他竟也說不出拒絕王默奇的話。

    “彼時年紀尚小,不懂風月,如今血氣方剛,方知何爲溫柔鄉……我還以爲段兄你也開了竅呢,看來是我想錯了。”王默奇說着拍了拍段庭之的肩頭,而後又同他道:“不過也無妨,今日小弟我就專帶段兄你來開開竅。情之一字,總也要明白明白。”

    王默奇攬住段庭之,半強迫地給他拉進了菱花閣。

    陸威風聽他二人對話,不由笑笑。情之一字?情是什麼?陸威風尚也不大明白,但他至少知道,‘情’‘欲’二字,向來不同。

    趙甘塘見段庭之被王默奇挾走,蹙眉立於原地,猶豫不決,不知是否應該跟上去。趙甘塘雖不如段庭之那般驍勇,但在許多事情上,他們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比如,罪由法辦,又比如,出入青樓有辱世家風範。

    陸威風見趙甘塘躊躇,便吐出口中狗尾巴草,跟上了段庭之與王默奇的步子,且同趙甘塘說道:“心有正氣,何懼誘惑?莫不是趙大人你害怕自己進了這樓,便不想出來了?”

    趙甘塘看着陸威風瀟灑而行的背影,拂袖一嘆,無奈跟進那菱花閣。

    陸威風說得也不錯,心有正氣,何懼誘惑?不過是喫個晚飯罷了。

    王默奇帶着三人來到二層包廂,此間雅緻,金盞玉杯,處處縈着花香之氣。

    他們剛落座不過半刻,便有數位美人推門而入。脂粉香氣霎時取代屋中的花香,直直鑽進衆人的鼻腔。

    “公子們~”

    來者腰肢細軟,人人風情萬千,舉手擡足之間,媚影重重。

    數位美人坐到陸威風四人身邊,舉止自然親暱。她們縱是在青樓營生許久,見過千百男人,也是鮮少見着這一屋子年輕又俊俏的公子的。

    王默奇承接着美人喂來的每一口酒,言笑盈盈,樂在其中。

    段庭之和趙甘塘卻是扭捏推就,能躲則躲。這樣熱情殷切的女子,在他們入花樓以前,還真是不曾見過。

    陸威風正坐,面無表情,更不談有什麼笑意,不怒自威。那些姑娘見陸威風這般難以親近,竟是無所適從,也不敢輕舉妄動對陸威風做多少過分的事兒。

    一刻後,菱花閣的小奴將飯菜呈上。

    乾煸竹鼠肉、熗炒山蒾子、山茶菇獾子湯、油烤八寶樹雞、清蘸刺龍芽……

    清一色的都是山珍海味。

    陸威風雙眸微蹙,默聲舉起手中酒杯,輕嘬其中濃酒。段庭之與趙甘塘見着這般稀奇菜色,都不怎麼敢下口,只敢挑些素菜喫。

    “你們怎麼都不喫啊,這些菜,可都是菱花閣的招牌。”王默奇見他們少動筷子,不由給他們都夾了些菜。這嫖啊,他們不會嫖,喫,居然也不會喫。

    段庭之與趙甘塘不想拂了王默奇的面子,便蹙着眉頭吃了幾口碗中的菜餚。陸威風依舊不動如山,沉言不語。凡人間來往的交際情分,他自是沒有興趣顧及。

    “等會兒,還有一道大菜。”王默奇說這話的時候,眼中光彩熠熠,伸舌舔脣,好似已經迫不及待了。

    “咚——”的一聲,房門大開,衆人眼見兩名龜公提了一隻大鐵籠進來。龜公身後,還跟了個貌醜的小婢子,提着一隻銅壺,壺口正汩汩地冒着熱氣,看起來分外滾燙。

    龜公手中的鐵籠裏關着一隻活蹦亂跳的野猴兒,它那兩隻眼睛圓滾滾的,漆黑如珠。

    陸威風三人面上皆露出疑惑,這菱花閣不僅可以用膳、嫖女,還可以觀賞猴戲?

    “來了,來了,大菜來了。”王默奇見那三人一猴出現,不由搓了搓手。

    陸威風三人聽聞他說‘大菜來了’,皆是一驚。大菜?什麼大菜?他說的,總歸不是那隻活蹦亂跳的野猴兒吧?

    龜公入內,搬出包廂角落中的一張木桌。此木桌與尋常桌子不同,此木桌四方圍堵,唯有桌面正中大開了一個約莫玉盤大的洞。龜公將手伸到木桌之後,好似擺弄了個什麼機關。衆人只聽得‘咔噠’一聲,那木桌便一分爲了二,木桌正中的圓洞也變成了不盈有缺的月亮形狀。

    龜公將鐵籠中的野猴揪了出來,野猴兒‘呀呀’大叫。

    龜公不理那猴兒叫的什麼聲兒,只將它鎖在了木桌底下,而後將剛剛一分爲二的木桌又合二爲一,只留得猴兒一個頭頂蓋子現在衆人眼前。

    另一個龜公從身後摸出一銳利鐵器,此鐵器有些像巨型剪刀,刀口處磨着堅硬鋸齒。龜公將用那鐵器夾住了猴兒的頭頂蓋,而後用力將其擰斷。

    血液飛濺。龜公掀開猴兒的頭蓋骨,露出其間帶血的清白腦漿。

    一旁的小婢子提起銅壺,將其中流動的熱油澆在了猴兒的腦漿之上。原那壺中,裝的是熱油?

    滾燙的油星子驚出熱泡。

    “唧唧——呀呀——”猴兒發出慘叫,陸威風三人驚至難言。

    外邊兒的邱凜凜與秦妙,闊步去布莊買了兩身男子成衣,且綰髮於頂,手搖摺扇,扮成了兩位翩翩公子,而後便朝菱花閣走去。

    不曾想二人剛至門前,就被菱花閣招客的姑娘給攔了下來。

    “你們這是做什麼?當我們眼瞎嗎?看不出來你們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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