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默奇衣衫不整,似乎跟陸威風與邱凜凜一樣,剛從榻上爬起來。他身後還跟着一穿着製衣的鎮魔司小員,也是行色匆匆。鎮魔司內出了大事,司部連夜回去一趟倒也正常。

    王默奇跑至鎮魔司,段庭之正立在前院,他的身前,是兩具焦黑糾纏的屍體。王默奇的腳步忽緩,心中七上八下,總有些不好的預感。

    “段兄,你差人叫我過來,說是那白猿精出現了,不知那白猿精現在何處?”王默奇低眸輕瞥了眼地上的屍身,眼神惶惶。

    “已經被我燒死了。”段庭之說道。“可是……”

    “可是什麼?”王默奇問他。

    “可是那白猿精抱着令表妹的屍身,我將它焚燬的時候,令表妹的屍體也一起化爲焦土了。”段庭之低下頭,不敢看向王默奇。“這妖魔出現,我若不立斷將其燒死,待他逃走,日後就不知還有沒有機會殺他了。”

    王默奇沉吟良久。

    “段兄你是對的。今日不將那白猿精除掉,城中難免再有女子受害。如今犧牲的,不過就是我表妹一人的屍身。一人之屍身換來全城百姓安樂,我想,表妹也是不會怪你的。”王默奇緩而上前,走到白猿精與柔兒的屍體旁邊。

    王默奇擡手,竟是做出了與段庭之同樣的動作。

    他一手握住白猿精的焦屍,一手握住柔兒的身體,就要將二人拉扯開去。

    只是其間血肉相融,再難分離。幸而業火消失,火氣漸無,並未將王默奇的雙手傷到。

    “分不開的。”段庭之見他如此,只得淡而出言。

    王默奇轉臉擡頭,看向段庭之,其後他的目光緩而向下,落在了段庭之的雙手之上。他的掌心生紅有熱泡,想來是已經嘗試過將白猿精與柔兒表妹分離了。

    段庭之半攢住雙手,掩去其內的血肉模糊。

    “分不開,我也要分。我不能讓柔兒表妹死了也無法好好下葬,難不成要讓她去了地下,還被那白猿精騷擾嗎?”王默奇拔出腰間長刀,緩而起身,而後竟是現出刀尖,一點一點將他二人的血肉剝離。

    寂靜的夜中發出嗞嗞聲響,那是焦肉分離的聲音。

    天色漸白,深黑之夜緩而變爲朦朧的淺藍,天邊泛起一層魚肚般的雲層,層層疊疊,其間鑲嵌金色光靄。

    “他還是死了。”邱凜凜與陸威風正坐在高牆之上,暗下觀察鎮魔司中王默奇與段庭之的一舉一動。

    邱凜凜看着那兩具被王默奇漸漸分離的焦黑屍體,心中溢出些不可名狀的情愫。世人難知真相,以自己的心意行爲言語。這本是好意,卻生生拆了本該同葬之人。

    “我們不能告訴王默奇,白猿精與表小姐是有感情的嗎?”邱凜凜擡頭問陸威風道。

    “王默奇身爲鎮魔司司部,要是他知道自己的表妹與妖有感情,怕是就對自己的表妹沒感情了。”陸威風笑笑。許多事情,分外難解。

    王默奇用刀將白猿精和王家表小姐一點一點分開,而後派人去定了一口棺材,將王家表小姐的屍身帶回了王府。

    白猿精的屍身卻被鎮魔司小員敲碎,踩成黑灰,揚於糞洞,以泄心頭之很。

    人與妖交惡,非一日冰凍之寒。

    王家府邸小廚房。

    伙房中,一魁梧中年男子正圍起髒衣裙,緩步走向竈臺,似乎是這伙房的廚子。

    竈臺之上,放着油鹽醬醋茶,以及一隻褐色大缸。

    廚子揭開大缸上蓋着的布餅子,露出其中鮮紅誘人的肉沫。

    這肉沫是他昨日所剁,本盈盈充滿一整個土缸,如今上頭卻像是少了一層,也不知是被誰動過了。

    “昨日有誰動過這缸中的細肉?”廚子瞪大着雙眼,質問庖廚中的衆人。

    衆奴僕面面相覷,眼中皆露出疑惑,輕易不敢答廚子的話。

    此時春桃從外而來,手中託着漆盤,盤上幾盅空碗。

    “春桃,春桃昨夜來過廚房。”有一僕役指着春桃說道。

    春桃剛至此處,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只得愣愣地點了點頭。

    “昨夜少爺讓我來做些宵夜給偏院的那些客人送去,大廚你不在,我便裹了些餛飩給他們。”春桃說道。

    “這肉是老爺想喫的,比起尋常山珍來說還要珍貴些,怎能隨意拿給客人喫?這回便罷了,以後用廚房的東西前,都需得給我說一聲。”那廚子面露不滿,想發火,卻也不想把事情弄大。畢竟事情弄大了,對誰都沒有好處。

    “是。”春桃長舒了一口氣,淡然應下,而後便立即離開了。這董大廚今日也是心情好,不曾罵她,也算是她碰了運氣。

    石汝城中白猿精姦淫女子一案已然告破,段庭之便想着即日啓程,離開石汝城。

    陸威風和邱凜凜卻還是不想離開,畢竟白猿精的妖丹已經到了陸威風手上,他們也應信守諾言,幫那白猿精抓到殺害表小姐的真兇。

    只是若他們直接將這事兒告訴段庭之,多少有些不妥,畢竟他根本就不想承認王家表小姐不是妖魔所殺。

    “司部,你還記得我們在破廟遇見的那個男人嗎?”邱凜凜忽然出聲問段庭之道。“就是那個說要去衙門報官,到了衙門前卻又自己離開的男人。”

    “記得。如何?”段庭之輕咽口水,心中似乎有些清楚邱凜凜下一句要說些什麼。

    “他說他的女兒是被王府老爺王崇山所殺。”邱凜凜百轉千回,想利用‘舊事’,達到她的‘新目的’。先讓段庭之留下再說,他們留下,才能繼續探查王府表小姐的事。

    段庭之垂眸。王崇山是王默奇的父親,他與王默奇有同僚之誼,實難下定決心管這件事。

    “我認識的公子,絕不是會爲了自己的私誼而放棄懲惡揚奸的小人。”秦妙見段庭之猶豫,竟是眼露崇拜目光,緊盯住段庭之的面龐。

    “看來那人當日在衙門門前跑得還挺對。”陸威風出言譏諷。那人逃走,不正是因爲發現說要幫他洗冤的大人們與王崇山兒子相熟,恐會蛇鼠一窩,將他陷入不義之地麼。

    “你們一個個的,竟是讓我連猶豫的資格都沒有。”段庭之無奈一笑。他怎會不知邱凜凜打得是什麼主意。

    “段兄,聽說你們今日就要走了?”王默奇忽而出現在偏院,他在問段庭之問題,眼光卻一直落在秦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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