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耗時三年的高塔便會在一羣人的歡呼中,轟然倒塌。
歸根究底,因爲這座塔樓的地基就是爛的。
理智告訴我,這一場沒有萬全之備的試驗能夠持續到第三年,已經是難能可貴,然而,當我再次看到那些昨日還帶着安逸臉龐的人,幾乎瞬息換上了麻木、冷酷、習以爲常的所謂“戰備狀態”時,我還是感覺到了一陣濃濃的悲哀。
和平似乎只是短暫地來了那麼一下,又匆匆抽身而去。
眼下驟然緊張的局勢自然不適合出門去南賀川,而另一邊,即便我有一堆的疑問與迫切,也無法否認,此時的千手柱間作爲族長,正是所有消息的彙集重心,我一個外人也不方便貿然插手。
更何況,眼下,有一個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
“你不走麼,”大芥在我的旁邊蹲了下來,又扣上了他那破破爛爛的斗篷,撐着下巴看着地面上和天空中的人來人往,“不抓緊時間把要做的事情做了,很快這裏就要亂起來了。”
“……不走了。”我轉過頭看了一眼驚疑不定地頻頻望向這邊的千手小哥,對着他笑了笑,又轉了回來,對着只有我看到的亡靈,低聲又喚了一遍他的名字:“大芥。”
“嗯?”
“你有什麼想見的人,或者還沒做完的事情麼?”
“……哇?”他一下子把斗篷先掀開,露出有些驚訝的眼睛,“桃桃?”
我沒有管他的驚訝,重複了一遍:“有嗎?”
他似乎花了一段時間消化我這句話的意思,然後露出了一個很……開心的笑:“也不用你特意跑一趟,該說的話我都又讓隊友幫忙帶到,這次回來,也不過是想看看千手。”
“所以,”他擡起相對乾淨的那隻手,在我沒有抗拒的回視中,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別露出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啊。”
“……我沒有。”我繃着臉,沒有拍開他的手,“你的身體呢?”
“埋了,”他攤手,“當時對面追得緊,要快點把情報傳回來,隊友就地把我埋了,而且爲了防止對面搞花樣,骨灰也揚了呢哈哈哈哈——”
我的注意力頓時就從心裏無法排解的沉悶轉移到了額頭上一跳一跳的青筋上:“是嗎,那是不是還要我誇誇你?”
“呃,也不用?”他十分熟練地撓了撓頭,“怎麼了嗎?”
他的態度過於理所當然,導致我心裏一肚子的話和火氣頓時就憋在了半空,不上不下地很是難受。
該說什麼?
爲什麼你看起來好像不是很驚訝的樣子?
爲什麼你一點也沒有遺憾?
爲什麼,你就沒有對戰爭、哪怕一絲一毫的厭惡?
宛如引頸受戮的獵物,對自己的命運沒有一絲一毫的質疑……這就是大環境之下的忍者現狀嗎?
千手柱間將要面對的,原來不止外部的阻撓,甚至還包括了來自內部的,看不見的困難……
“雖然不知道你想到了什麼,不過我覺得有必要申明一下,”來自大芥的冷不丁的聲音拉回了即將淹溺的我:“柱間大人的想法我們無法理解,但整個千手無疑都會是他堅實的擁躉。”
“也沒什麼,”他笑了笑,“桃桃是能理解柱間大人的想法的吧?”
我眨了眨眼,沒有接話。
“可我們不一樣,忍者是服從命令的羣體,作爲其中佼佼者的千手自然也是……千手出了一個歷代以來最強者的柱間大人,我們堅信他能帶領我們找到新的出路,他往前走,我們只需要跟上……畢竟強者從不缺追隨者,至於想法?現在不懂,以後有時間,總能慢慢明白的,”他很是得意地擠眉弄眼,一時間顯得那張臉十分滑稽:“笨蛋的生存之道。”
總覺得這個方式有點問題,但一時間又挑不出問題的我:“唔。”
“雖說我死的挺突然的,但應該也算完成了柱間大人的囑託了吧,”大芥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這是可以說的嗎?這應該是可以說的吧?算了我死都死了柱間大人也管不到我……”
我:“哈?”
“咳,我是說,”大芥用力地咳嗽了一聲,“這次的動亂並非沒有挽回餘地,你看明面上,整個忍族都已經放棄了休戰,做好了隨時開戰的準備,實際上,這次的衝突其實只有輝夜一族而已……大概是哪個大名貴族又懂了什麼心思吧。”
對政治並不是特別敏感的我努力理解他的話:“所以?”
“沒什麼所以,”大芥拍了拍我,“想不通就別想了,這上面亂着呢,目前暫時也就摻和進來了一族,看柱間大人和扉間大人怎麼處理吧,這麼想想,難得對面的宇智波這次居然沒有插一腳……”
是沒有插一腳,但也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要對付千手,必然要找他們的宿敵宇智波——這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連我這個外來者也都瞭然於心的道理。
那,他口中的可以挽回,是趕在宇智波插手之前,和他們結盟嗎?
“對了,桃桃。”
正在心裏上演着可行性一二三推演的我被一隻狗狗祟祟的手拉了拉:“從剛剛開始,有個問題就困擾我好久了。”
“?”
“就是,”名爲大芥的亡靈似乎在死後徹底放飛了自我,“所以說,你是巫女,還是神官?”
“……”已經不止一次聽到這個猜測的我冷酷無情地拍開了他的手,“都不是。”
“哎?”
“千手大芥。”我往側邊挪了一步,徹底站在了蹲在地上的亡靈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將他之前對我的提醒原話奉還:“你確定沒有任何想做的事了嗎?等下就會有鬼神來接你離開,到時候就真的來不及了。”
“真的有鬼神啊,”這人十分沒有緊張感地咧了咧嘴,“那我是要下地獄嗎?”
“或許,”我低垂着眼看着他,猶豫了一會,才生硬道:“你如果擔心時間不夠的話,我姑且可以幫你攔一會,但是我不保證能攔多久……”
“這樣,”千手大芥重點完全放在另一方面,恍然:“原來桃桃是更高級別的,呃,鬼神?”
短短几個對話,已經完全沒有了悲傷情緒的我深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對啊,信不信我還是能給你心窩子來上一刀的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