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她……是不是……死了?”

    “別胡說!”

    二妞本就害怕,被阿兄厲聲一訓,打滾的淚珠終於掉了下來。

    大牛哆哆嗦嗦伸出手指,見昏睡的人面如白雲,又在身上的麻布搓了搓,學着往日七叔公那樣,給人探了鼻息。

    好大一番功夫,纔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氣息蒙在顫抖的指尖。

    他一屁股就坐地上了,喃喃道:“活着……”

    二妞剛擦了淚,笑還沒露出,扭頭看倒地不起還一動不動的牛,又哇哇大哭,“牛,死了……”

    大牛心裏一驚,也有樣學樣去探了牛的鼻息。

    頭上汗珠如雨,竟滴了幾顆在黃牛的毛髮上。

    謝天謝地,牛也有氣。

    他重重喘氣,一巴掌糊在二妞頭上。“去,去喊人,七叔公在河西口釣魚。”

    “好……”二妞小心把竹籃放在那個好看阿姐身邊,撒腿就跑。

    不用一刻鐘,綵鳳山聚集了男女老少十餘人。

    一位垂垂老矣的長者板着個臉,撫着白鬚給人切脈。

    “這是誰家的?”

    “反正不是我家的。”

    “那還用說?瞧瞧人家的手腕,和山上的雲菇似的。”

    ……

    張家媳婦瞪着眼睛,扶着布巾的手迅速收回。她也是村裏數一數二的俏媳婦了,人比人得死。

    “富貴人家是用牛乳洗手淨面的。我小郎君家,光牛乳就得用三隻母牛供着,連我每日都能飲一海碗。”王二婆眯着眼睛,臉上滿是皺紋,不無懷念地說。

    王二婆年輕時曾在府城做過乳母,是村裏公認的頂有見識的婦人。

    大家信了她的說法,目光都放在那女郎的手上、臉上。有幾人嘿嘿直笑。

    七叔公擡眼掃視衆人,“散開些,是能救人還是咋?”

    “別瞎湊熱鬧,走遠些。”自持身份的王二婆也揮手趕了人。

    大家都後退了幾步,反而帶起極其一陣塵土。細膩如煙霧的黃塵卷着衆人空蕩蕩的腳踝。

    張家媳婦卻笑着上去挽了王二婆的手,“二嬸,您最有見識,您瞧她身上是什麼料子?看着軟乎乎的,亮亮的,這袖口的花樣子,比三月的桃花還好看。”

    王二婆剛挺了腰,又咳了咳,眼睛瞟着天上的白雲,隨口胡扯,“叫——雲緞……”

    “雲緞?”

    “對,像白雲一樣柔軟。”

    張家媳婦垂眼看了自己的粗布麻衣,嘴角一耷拉。不管是什麼雲,皆不是自己能穿着的。

    大牛可沒閒功夫聽嫂子嬸子叔伯們說話,眼巴巴地望着七叔公,兩隻手下意識摳着泥面,摳出一個小土坑而不自知。

    七叔公把完脈,沉聲道:“大牛,去河邊打點水來。”

    “好嘞!”大牛如獲大赦,起身飛快跑了,摘了一朵芋頭葉,折成漏斗形狀,瘦成皮包肉的兩節手臂小心捧回去,彷彿最虔誠的信士。

    七叔公又撫須思量着——這麼一直躺地上也不是個事,往人羣看了一眼,嘴巴剛張開,“二……”

    “七叔公。”張家媳婦馬上開口,很是熱情,“我來我來……”

    七叔公不知她想什麼,也說:“行,你比二嫂壯。”

    人羣鬨笑一片。

    “……”張家媳婦變了變臉色,又笑呵呵的,“七叔公,是要扶起來麼?”

    “嗯。動作輕些,讓她靠着你。先給她喂點水,看看能不能醒。”七叔公在旁邊人攙扶下起身,來回走了走,遠遠望向雲顛的綵鳳山。

    張家媳婦微微眯了眼睛,順手在人肩膀一薅,再薅。

    真和白雲一樣,真柔,真軟。

    她半抱着人,手還下意識搓了搓衣袖的花樣,近看和真桃花一模一樣,還香得很!她眯着眼睛,低頭使勁兒嗅了嗅,呀……

    王二婆瞧她沒出息樣,拍了她不安分的手,低聲道:“行了,別丟人。給人摸壞了,你割肉去賠?”

    “呵呵……二嬸,我就是長長見識,呵呵……”張家媳婦賠笑道。

    王二婆懶得說教她,接了大牛的芋頭葉,柔聲和昏睡的人說話,“女郎,喝口水啊……”

    二嬸這樣好可怕。張家媳婦眉一挑,粗聲道:“二嬸,捏住下巴,倒進去,用不用我幫着……”

    “啪!”有人的手又被拍了。

    【滴……100生命點已到賬。】

    【滴……小薜荔今日已獲得最高復活次數,請珍惜生命。】

    一個比薜荔更爲機械化,更平淡的系統聲音在腦海響起。

    薜荔也很無奈,它該不會還沒開始收集食物就煙消雲散吧?

    【宿主,爲了吾輩共同的願力,請努力……】薜荔略一思索,降低要求,【活着吧!】

    “啊……”江淼淼再次從夢中驚醒,喘得厲害,奮力揮手,打翻了眼前晃動的芋頭葉。

    喘息如牛。

    古人造詞,誠不我欺。

    方纔,一頭牛撲面而來,撲面而來。

    她夢到被撲面而來的牛撞死——不對,嚇死?

    還沒等她理清,就被人迎頭教訓:

    “哎你這人怎這樣……”

    “無事無事……”

    張家媳婦快言快語,王二婆則是笑眯眯的,大牛默默扶好王二婆,垂着頭不知該說什麼。

    到底是王二婆見過世面,還貼心用袖子替她擦了身上的水珠。

    說也奇怪,衣裳就和芋頭葉子一樣,沒被水珠淋溼,反而是水珠沿着衣料流淌而下。

    王二婆心裏陡然一驚。

    當年,小郎君身上的料子,她也不是沒摸過。那也比不過這身衣裳。

    江淼淼頭痛欲裂,心跳如雷,一時沒反應過來,那夢也太真切了。

    爲什麼她會夢到被牛撞死?

    又是夢中夢?

    一羣穿着短的、褐色的,看起來是古代服飾的人在圍觀。

    這會兒,她嘴脣乾渴得厲害,微微舔了一下,想開口說話,腦內有道白光倏然一閃。

    “打擾,此地是?”

    咦,她疑惑摸摸下巴。方纔緩緩吐出的話和平日不太一樣。

    果真是做夢?

    喘着粗氣,又撫着胸口,人總算是慢慢鎮定下來。

    王二婆腦海裏搜尋着從前當乳母時學的官話,細聲細氣說:“楊柳村,女郎,被牛驚着了。”

    江淼淼剛換個姿勢坐好,回想下,似乎是有一頭黃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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