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字從趙熹微的牙縫裏被擠出來。
沈秀注意到她的緊張,握着她的手緊了緊。
許是掌心握着的另一隻手帶給了趙熹微勇氣，她的臉色總算顯得沒有那麼蒼白。
“這就是你給自己找的老婆”
男人的目光從沈秀身上掃過,那叫一個肆無忌憚。
不像是長輩看小輩，倒像是男人在評估一個女人一般。
沈秀猜到了來人的身份趙傳頌，趙家長子，同時也是趙熹微的生身父親。
能生出趙熹微這樣頂級美人的趙傳頌自然也不差，甚至可以稱得上相當出色。
他的眉眼比趙熹微更加深邃，有着明顯的混血兒特徵，虹膜並不如普遍華國人那樣深，而是透着較爲明亮的棕,他作老式英倫紳士打扮,白色襯衫外是一件棕色的馬甲，肩寬腰窄,好身材一覽無遺。
但他長得再帥，也是趙熹微的父親,這樣的眼神無疑充滿了冒犯。
趙熹微向前一步,擋在沈秀和趙傳頌的目光中間,“爸,這是我的妻子，請你放尊重一點。”
“妻子”趙傳頌輕笑一聲,像是在看小孩子胡鬧，“在我面前收起那一套,你爺爺和你母親願意陪你玩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不代表我也願意，你最好能保證她一直是你妻子。”
最後一句話，他說的意味深長，聽得沈秀輕笑,她在趙熹微的肩膀後擡起頭，對上趙傳頌的目光，男人的眼裏是毫不掩飾的慾望，漂亮的狐狸眼輕眯，沈秀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燦爛。
若是虞菲在此，必然要通體冰涼，渾身豎起雞皮疙瘩。
熟悉沈秀的人都知道，她心中怒火越盛的時候，笑容會越發燦爛。
如果有一刻你發現沈秀的笑容過於嫵媚動人，不用想，她心裏已經爲你安排好了無數種死法。
趙傳頌不知，反而以爲沈秀聽懂了自己的意思，對她露出自信的一笑。
注意到趙熹微的身體在微微顫抖，沈秀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嘴脣輕輕地碰了碰她的耳垂。
趙熹微一個激靈，瞬間從無法自控的情緒中抽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爸真的好普信哦。”沈秀在她耳邊小聲嘟囔，“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趙熹微雖然不熱衷於網上衝浪，但基本的梗和常識還是知道，她這輩子都沒想到，在她心目中好似一座山巒般無法逾越的趙傳頌，能和普信三個字聯繫到一起。
普信
不知爲何，當趙傳頌的頭上被打上這個標籤之後，趙熹微再看向他，心中突然無波無瀾。
她腦海裏只剩下沈秀在她耳邊嘟囔的那句話“下頭。”
普信又下頭。
沈秀這個女人好像有什麼特別的魔力。
輕而易舉地就消磨掉了她心中的恐懼。
“不勞您的操心。”
趙熹微挺直了脊背，下巴輕揚，臉上的畏懼盡去，只留下不近人情的疏遠與高傲。
她拉着沈秀，在兩人早上的位置坐下這個位置在趙老爺的左手邊。
兩人坐下不久，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下了樓。
趙傳鴻與趙傳業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回的家，兩人見到趙傳頌很是意外，但還是尊敬的口稱大哥。
他擠眉弄眼道，“你懂得，我那裏有很多啊”
肖琴面無表情，趙傳業痛呼出聲。
沈秀對上三嬸的冷若冰霜的目光，莞爾一笑。
肖琴抿抿嘴，表情透出幾分不好意思。
“大哥既然回來了，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女兒。”
趙傳鴻冷笑道，他顯然很清楚趙傳頌對趙熹微的威懾力。
“他管什麼”誰知道，這次他沒等到趙熹微的戰慄，先等來了老爺子的拍桌，“熹微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他管了他就是個出幾把的，有什麼資格管她”
趙老爺罵的時候倒是爽了，罵完瞬間小心翼翼地看向沈秀“秀秀啊，爺爺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要學爺爺說髒話哦”
沈秀眨巴眼睛故作無辜，“爺爺你有說什麼嘛”
“哈哈哈”趙老爺子大笑起來，臉像一張皺巴巴的滷蛋，“對，不管他，不管他”
“喫菜。”趙熹微低頭，碗裏多了塊蓮藕。
她看向傅書意，後者正將公筷放在盤邊，見她看過來，回以平靜的目光。
很難想象，如今這個溫柔儒雅的女人，也曾經歇斯底里像是一個瘋子過。
她們都讀懂了彼此眼睛當中給予對方的力量，趙熹微低下頭，喫下傅書意夾來的蓮藕。
沈秀注意到傅書意的動作，推了推碗，像是個小孩，“媽媽，我也要。”
傅書意眼中滑過笑意，拿起公筷給她夾了一筷排骨，“你也喫菜。”
沈秀將菜咬下，表情誇張，“哇，媽媽夾得排骨感覺比自己夾的更好喫。”
“這四季豆也不錯。”肖琴說着，給趙熹微和沈秀兩人一人夾了一筷子。
沈秀甜甜道謝，梨渦盪漾，“謝謝三嬸。”
飯桌上，趙老爺子和趙傳頌一左一右坐在兩頭。
沈秀和趙熹微坐在趙老爺子的左邊，傅書意在趙老爺子右邊，緊挨着的是肖琴。
以沈秀和肖琴兩人爲分界線，偌大的長桌一左一右被分割爲了兩個空間。
這邊言笑晏晏，頻頻互動，彼此之間姿態親暱，那頭自從趙傳頌被老爺子金口直懟以後，就像是都中了沉默似的，一羣人埋頭喫飯，面無表情，仿若長了張嘴的進食傀儡。
要說最憋屈的人是誰，還要數常嫺靜，她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礙於老爺子剛剛發作的脾氣不敢宣之於口，她和趙傳鴻結婚二十餘年，對老爺子的脾氣最是瞭解不過，平日裏有些混賬舉動，老爺子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也不會做過多計較，可若是在他發火以後仍舊在刀尖上跳舞，就得小心挨老爺子的收拾
趙傳頌喫的差不多了起身告辭，趙老爺子頭也不擡，“既然你也不是很想回來，那就早點回去吧，機票就買今天晚上的，我讓老孫送你。”
趙傳頌面色難看，哪還有在趙熹微面前那副盛氣凌人的樣子，他低下頭，硬邦邦地應是。
沈秀將他的表情納入眼底，若有所思。
喫過飯，沈秀的手機就傳來震動，她低頭看去，竟是三嬸肖琴發來的消息。
“今晚你多注意一下熹微，每次見到大哥，她都會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