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畢竟上了年紀,又曾生過大病，雖說僥倖死裏逃生，卻也將一身的生機耗盡,若是順順利利過日子,尚且還有幾年好活,奈何家門不幸,出了趙傳鴻這麼一個蠢貨，老爺子回去之後越想越氣,早起的時候只覺得頭腦昏沉,等到晚上,整個人便已經失去了意識。
趙熹微本以爲自己對老爺子的感情很深。
周梓珊去世以後，她被接到趙家,是老爺子一意孤行，將她當做繼承人培養，她才能夠接受諸多教育,甚至出國留學,才能越過趙傳頌，直接掌管公司,不得不說,在膽魄方面,老爺子不愧爲一代梟雄。
然而這些天她的心卻很冷,她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意識到，老爺子對她的好和溫和，僅僅是因爲她是趙家人,是他的孫女，對外，他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漠至極的趙高贏。
他並不覺得趙傳鴻□□導致六死一傷是什麼錯事。
要說錯的地方,大概是趙傳鴻沒處理好首尾，叫警方抓到了證據。
他也不覺得作爲兇手的家屬，需要對被害者保有歉意，他甚至能夠理直氣壯地讓趙熹微這個真正的受害者，去原諒趙傳鴻，去給他一個儘可能好的結局……
怎麼可能呢？
她做不到。
“我不能替我媽媽原諒他。”
趙熹微對沈秀道：“也不能替死在車禍裏的叔叔阿姨們原諒他。”
“更不能替叔叔阿姨們的家屬原諒他。”
“我當然不會要他的命。”
“我要他——生不如死。”
……
法院的判決很快開始。
如常嫺靜所願，她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常嫺雅雖然瘋了，但由於她□□時神智正常，同樣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至於趙傳鴻，在律師的據理力爭之下，他被判處無期徒刑。
聽上去他的結果似乎比常嫺靜姐妹要好得多。
但趙傳鴻根本接受不了這個判決。
“不，不是這樣的，劉律師，你幫我說啊，我要上訴，我是冤枉的，我……”
“趙先生！”已經站起身來收拾桌面的律師打斷他的話，同他遠遠相望道，“人在做，天在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您所犯下的錯誤罪證確鑿，無期徒刑已經是我爲您爭取的最爲寬大的處理，還請您進了監獄之後，能夠洗心革面，改過自新。”
趙傳鴻這個時候哪還反應不過來，“你不是老爺子的人，你被趙熹微那個賤/人收買了是不是？你一直在騙我！你騙我！我要上訴，我要上訴！我要換律師，我要換律師！”
……
作爲家屬，常虎在看守所，和母親常嫺雅見了最後一面。
已經得知母親被判決死刑的他，即便強忍着巨大的悲痛，在看到常嫺雅出來的那一刻，還是不由得紅了眼眶，見到來人，他快步上前，隔着鐵柵欄，伸出手去，試圖攥住常嫺雅的手。
“媽，媽……”他連聲呼喊常嫺雅的名字。
“小虎，小虎！”常嫺雅見到常虎，眼睛也亮了起來。
她握住常虎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的身體，問道：“你回趙家了嗎？”
“啊？”常虎沒反應過來，“我、我這些日子，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你是趙傳鴻的親生兒子，你是趙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你怎麼能不回趙家呢？”
“你見到你爺爺了嗎？你爺爺怎麼說，你爺爺是不是已經決定把趙氏集團交到你的手裏？”
常虎傻了，“媽？”
他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下來。
“媽，媽，咱們別提趙家了好嗎？人家根本看不上我，我也不想要趙家的錢！”
“你胡說八道什麼呢！”常嫺雅毫不猶豫地打斷兒子的話，“媽付出那麼多，爲的是什麼，爲的不就是能讓你成爲趙家的太子爺嗎？不然媽爲什麼要跟一個大自己十幾歲的男人上牀？你不知道，我和你姨夫在一起的時候有多噁心！他都一把年紀了，真以爲誰會喜歡他啊！”
“你怎麼能不回趙家呢？”她的語氣急促起來，“你應該回去的呀！別管什麼面子不面子的，錢拿到手纔是真的呀！你是趙傳鴻的親兒子，是趙高贏的親孫子！你只要回去，沒有人敢不認你的啊！趙熹微那個小賤/人算什麼東西，一個臭丫頭，也敢跟我的兒子搶東西，當年知道沒撞死她的時候，我就該狠下心，找人直接弄死她……”
她越說越激動，嚇得常虎收回了被母親緊緊攥着的手，大聲喝道：“媽！”
常嫺雅被吼得一愣，臉上露出無辜的表情，“你吼我做什麼？”
常虎道：“媽，媽……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啊？我們以前不是挺好的嗎？我好好讀書，好好聽話，以後考個好大學，找個好工作，我也會贍養你的，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讀書？讀書有什麼用！你要去繼承家業！”常嫺雅歇斯底里地道：“上班，上班能掙幾個錢？你知不知道趙氏集團有多大？你喫的喝的穿得用的，全都能看得到趙氏集團的影子！你知不知道要幾輩人才有可能攢出一個趙氏集團？一步登天不好嗎？啊！”
“你爲什麼就是不懂我的苦心呢！都怪我，把你保護的太好了，你沒喫過苦，不知道家世的重要性，等你長大了，以後就明白我的苦心了，媽都是爲了你好啊……”
“不是的，不是的。”常虎淚流滿面的搖頭，這個纔剛剛上高一的孩子，已經有了自己成熟的世界觀，“你不是爲了我好，媽，你只是怕辛苦，你只是怕勞累，你只是想不勞而獲，你只是想過光鮮亮麗的生活卻不想付出一絲一毫的努力。你希望靠生個有錢人的孩子就一步登天，你甚至爲此不惜對擋了你路的人動手。”
“媽，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我有手有腳，我能掙錢養活自己，我不用去靠別人。”
“可能我確實沒有你說的那麼光鮮，可能以後的一輩子，我都買不起一套房子，但是沒關係，真的沒關係，錢很重要，可是錢還沒有重要到讓人良心都不要了的地步，媽，媽，你爲什麼不懂啊……”
走出看守所的門，常虎的眼睛腫的好似核桃。
門外，是兩個等待着他的老人，不是常國玉夫婦，而是常虎的初中班主任和她的丈夫。
“老師，師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