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布衣 >第一百九十九章 染血的金刀
    “那破落戶還在。”身上的傷還沒好,盧子鍾只覺得有些凍了,想回去睡了。

    偏偏這時候,在門外那位破落戶的護衛,又走到了樓臺邊,衝着他嬉笑着開口。

    “我東家說了,盧公子前些時候被抽成了爛糉,若是再坐下去,指不定會凍成病癆鬼。且回且回吧。”

    要起身的盧子鍾,驀然臉色一驚,咬着牙重新坐下。

    這一生,他最不願的,便是輸給那位小東家。先前的逼殺輸了,賣酒也輸了,欺負小夫人也輸了,還被整個抽成了爛糉。

    “子鍾啊,要夜了,回、回吧,官坊都不敢惹,早早關門了。”

    “我回個卵!”

    盧子鍾梗着脖子,面紅耳赤。

    “等我明年入仕戶部,他逃不得。”

    ……

    推開窗,陳家橋低頭望了幾眼。近景之下,是一片雪色交融的江面。慶幸還未結凍,依舊有波光粼粼的搖晃。

    “東家,速速跳樓。”

    徐牧有些驚愕,“陳先生,我就這麼跳下去?”

    “東家,我會輕功。”

    “我不會。”

    “東家先跳,我這還要撐開傘劍。”

    徐牧微微無語,但好歹是生死一輪的老兄弟,並未再細想,他攀了窗臺,咬了口牙後,身子便凌空踏去。

    失重而墜,眼看着就要砸地。

    不遠處的一艘江船,司虎昂着腦袋,怔了怔後開始抹着眼睛,準備嚎啕。

    咔。

    陳家橋一手舉着撐開的傘劍,一手勾住了徐牧的腰,即便離着地面不到一丈,卻依然穩穩落了地。

    “東家該增食了,自古今來,上位者當有穩健之態,虎軀之風。”

    半句不離勸反,徐牧老早已經習慣了。

    趁着雨夜,並無太多耽誤,兩人迅速上了車,徐牧順便踹了半腳正在拜神佛的司虎。

    這還沒死呢,便開拜了。

    “東家,這一輪要多久?”

    陳家橋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安國橋只在二百多裏外,若是耗的時間太長,很容易惹來大隊官軍。

    “計劃成功的話,很快便能離開。”徐牧沉下聲音。

    截殺北狄使臣之後,乃至兩國交惡,最有好處的一點,是廢除了給北狄的歲貢。如此一來,那平攤到人頭的貢稅,應當便是無了。

    而且還有一點,名將李破山……從望州開始,便總覺得神交已久了。即便死了,這仇兒,也定然要報。

    “東家還帶了繩勾?”陳家橋垂頭,猛然間便看見江船裏的十幾把繩勾。

    當初在望州,收攏北狄人物資的時候,確是帶回了上百把繩勾。

    徐牧平靜一笑。

    “多了這些繩勾,事有可爲。”

    “東家的心思,不太好猜。”

    “那便不猜。”

    徐牧沉了口氣,擡頭看着鵝毛般的雪夜,只等在安國橋埋伏好,一番伏殺之後,這口中原人的怒氣,該消一消了吧。

    “牧哥兒,江水凝霜了。”

    連番的大雪,約莫下了快一天,凝霜也屬正常。估摸着回來的時候,都能直接踏江而行了。

    “司虎,馬兒放在哪了?”

    “不遠,我讓長弓看着了。”

    弓狗和周遵等人,剛送完撫卹而回,卻轉頭又要跟着廝殺。

    “上岸。”

    離着江岸也不遠,三人背了繩勾,趟入冰冷的江水裏,慶幸都沒有老寒腿,否則的話,又該是一番酸爽。

    直直冒着大雪,走了小半個時辰,才走到了藏馬的林子裏。正匿身在高處的弓狗,裹着灰袍整個跳下,將準備好的手爐,急忙遞到徐牧面前。

    徐牧三人尋了處位置,一邊商量,一邊將溼漉的袍子烤乾。

    “東家,二百多裏的官道,又有大雪,約莫來算,哪怕是官軍來援,也需要近一天的時間。”

    “時間是足夠的。”

    徐牧皺了皺眉,唯一的變數,便是護送千騎北狄人的紀卒,他可不指望這些狗官軍,會是什麼吊卵好漢。

    “走,去了再講。”

    四人拾了竹笠,緊緊縛在頭上。又各自多披了一件暖袍,這才翻身上了馬,迎着黑夜與大雪,奔襲而去。

    ……

    雪至天明,浩浩蕩蕩的千騎北狄人,冷冷出了長陽。即便那位紀人宰輔一再挽留,但呼延車依然氣怒異常。

    在他的肩膀之上,還留着被戳爛的傷口,連馬都騎不得了,只能坐着那位宰輔送的琉璃馬車,慢慢前行。

    這對草原的勇士來說,是何等的恥辱。

    有個隨行的紀人都尉,想上前客套幾句,被他冷冷伸手,捏住了喉頭。

    直至都尉面色發青,才緩緩鬆開。

    此時,已經出了長陽近五十里,沿途之中,看得清被凍死的難民,在官道上姿態各異,被凍成了僵棍。

    亦有許多,躲在官道邊上的林子,搭了草屋,瑟瑟發抖地抱着身子哆嗦。

    呼延車冷笑着裹了張虎皮,僅有一條沒受傷的手臂,抽出了金刀,怒吼着往林子裏跑去。

    上千騎的北狄人,紛紛舉起馬弓和彎刀,在風雪中呼嘯。

    而隨行護送的二千人紀卒,都渾身發抖地騎在馬上,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都、都頭,他們要殺百姓。”一個小校尉顫着聲音開口,不僅是凍的,還是驚嚇的。

    “我等好歹是士卒。”

    “轉、轉過頭,莫看!他殺完了,便會消氣了。”都尉咬着牙,迅速把頭轉過去。

    二千人的紀卒,猶豫了會,也匆忙跟着把頭轉過去。

    小校尉沒有轉,他的官牌是家裏出了好多銀子,纔買到手的,卻不知爲何,他現在不想要了。

    “都、都頭,做官軍莫不是要保國安民的。”

    “懂什麼,你若非是吾弟,早不管你了!快轉頭!”

    小校尉在風雪中紅了眼,哭哭啼啼地轉過了頭。

    在他的身後,一道又一道的慘叫聲,女子的尖叫,男子的哀求,還有孩童的啼哭,齊齊刺破了雪幕,刺疼了他的耳朵。

    不知多久,那位狄人將軍,才帶着染血的金色彎刀,揪着十幾個人頭,冷冷走回了馬車。

    身子的虎皮甲,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血紅色。

    “騰格里!”

    呼延車舉着金刀,叫囂着高聲大喊,上千騎的狄人,也跟着叫囂大喊。

    唯有那二千的紀卒,沉默地停馬在風雪之中,一聲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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