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布衣 >第二百二十四章 大隱於市
    風雪裏的五六十騎,循着馬蹄湖的方向,一路回趕。

    “主公,侯爺給的是甚?莫非是私兵公證?”

    “並不是。文龍先生,回了莊子再講。”

    踏碎風雪,一行人的長伍馬不停蹄,在翌日的黃昏之時,纔算趕回了馬蹄湖。

    走入屋子,點了火爐。

    徐牧纔拿出了卷宗,攤開在木桌子上。

    只來回看了兩次,徐牧的臉色,便立即激動起來。

    “文龍先生,也請看一番。”

    賈周抓來油燈,也隨着看了許久,不知覺間,也露出了歡喜且乾啞的笑容。

    “主公,這是好東西。”

    “確是。”

    徐牧不知覺握了握拳頭,相比起上一次的私兵公證,這一次袁陶給的,更要可觀許多。

    是一張發黃的呈告卷宗。

    大約內容是一個司金都尉,帶着手下的一隊人馬,在某處發現了鐵礦石的下落。於是便寫了這份卷宗呈上,讓司坊多派人手民夫。

    但這份卷宗呈上之後,便杳無消息。於是發現鐵礦的事情,便擱置了下來。

    直到袁陶,重新把卷宗交到徐牧手裏。

    “小侯爺當真是捨得。”賈周語氣凝重。

    “主公,大紀有律,普通人私自開採礦石,等同於死罪。”

    徐牧也有想過這個事情。

    不過,以袁陶的性子,能把這份鐵礦的卷宗給他,那便已經說明,這件事情,實則是能做的。

    “文龍先生,先不說這個。”

    這份鐵礦卷宗,自然是要穩穩拿捏住的。徐牧垂頭,又細細看了一番,卷宗裏的地點只有個大概,尚在內城一帶,二百里之外的一片山巒裏。

    “望主公早做打算。”

    “自然的。”收好卷宗,徐牧目光沉沉。

    先前就對陳打鐵說過,若是打造幾百副鐵騎具裝,成立一支重甲騎兵,該是何等威武的存在。在如今的大紀,尚還沒有重騎的概念,只知藉助馬匹衝鋒,衝散敵軍陣型,再呼應步軍配合殺敵。

    即便是北狄人,也不過是善用迂迴之術,在馬上奔射。

    只可惜,大紀朝綱不振,他的這些理論放到朝堂上,指不定要被罵成傻子,浪費鐵器。

    袁陶並沒有說錯,他不願意入朝堂,正是因爲看透了大紀朝堂的腐爛,救無可救。

    而不願意投效常四郎,也是因爲寄人籬下,並無對未來的保障。如常四郎這種,放在亂世裏,是妥妥的一路梟雄。

    眉縣的事情,他便看出來了。

    “主公,我還是那句話,我等入蜀州——”

    “東家,常少爺來了!”倉皇間,賈周的話一下子被打斷,陳盛語氣沉沉地出現在屋門邊。

    徐牧沉默起了身。

    這種時候,常四郎來馬蹄湖,他並不意外。

    屋子外,風雪還在呼嘯。

    兩騎人影踏碎風雪,穩穩停馬在莊子前。

    徐牧邁步而出,擡了頭,便看見常四郎和常威二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常少爺。”

    “今日去長陽喫花酒,回來之時,便想着看看你,畢竟還有米糧的生意要談。”常四郎微微一笑,將背上的花梨木亮銀槍摘下。

    旁邊的常威,急忙抱着槍接了過去。

    “常少爺,入屋說吧。”

    “甚好。”

    先前的屋子裏,賈周已經聰明地退了出去。只餘一盞跳動的油燈,映照出二三張臉龐。

    “那時你入內城,跟我打了賭,半年內要把四大戶吃了。”常四郎自顧自倒了杯熱茶,一口喝盡。

    “約莫是要成功了,看看你,把湯江四大戶逼成了什麼樣。我聽人講了,四大戶準備花一筆銀子買官,試圖攀上朝堂那些老狐狸的船。不管怎樣,你小心一些。”

    “多謝常少爺提醒。”

    “小東家,你我之間,爲何總是這般見外。”常四郎嘆着氣,“我便想不通,你與小陶陶能走得這麼近,爲何與我,總是如此的。”

    “估摸着你,也是不願入朝堂的吧?”

    “常少爺說笑,我徐牧,一向是佩服常少爺的。”徐牧面色不變。

    常四郎搖着頭,莫名地有些臉色複雜,拾了火爐上的茶壺,又自顧自地倒了一盞。

    “小東家,眉縣的事情聽說了吧。”

    “聽說了。”徐牧語氣沉穩。

    “一個所謂的大平國,在內城這麼近的地方,居然要鬧反。我也聽說了,這些個義軍,還來了援軍,最後成功脫圍而出。”

    “我也聽說,打得挺兇,死了很多人。”

    “世道要亂,百姓要活,這沒法子的。”將茶盞端着喝盡,常四郎目光復雜。

    “我還是那句話,這天下終歸要不破不立。外有北狄,內有奸黨,天下三十州,你也看不清有幾個野心家。涼州外的西域諸國,也停了給大紀的歲貢。”

    “大樹要倒,小陶陶攔不住,你我也攔不住。”

    “但我希望你明白,大紀崩塌,乃至百姓水深火熱,這都不是你我的錯。但遇亂世而不救,便是你我的錯。”

    “常少爺,我這一生沒太大理想,只想做個釀酒徒。”徐牧平手作揖。

    常四郎頓了頓,繼而仰頭髮笑。笑了一陣,便重新帶着常威,踏入屋外的雪景中。

    “小東家,大隱於市是沒錯。但你終歸遮不住的,頭頂有風雨雷鳴,腳底是倒海翻江。”

    “別人一看,便知有大魚要化龍了。”

    徐牧並未答話,走到屋子邊,重新作了長揖相送。

    風雪中,常四郎揹着亮銀槍的身影,隨着漸去的馬蹄,再也看不見。

    “主公,一個袁陶,一個常四郎,這二人當是一方亂世人物。”

    “他們原本是老友,還有着過命的交情。”徐牧嘆了口氣。

    唯有哪一日天下太平了,這二人才有可能坐在一起,吟吟詩喝喝茶。

    “周遵。”

    “東家。”

    聽見聲音,周遵從不遠處急急走來。

    “明日挑些人,替我去探查一個地方。記着,循小路來走。”

    “東家放心。”

    徐牧抱着袍袖,沉默往屋裏走去。如果沒猜錯,要不了多久,內城一帶又要變天了。

    得了涼州邊軍虎符的小侯爺,如賈周所言,真要去定江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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