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布衣 >第七百一十五章 神鹿子
    “你可知,我在中原幾年了?”停馬下來,常九郎轉過頭,看着後面跟隨而來的大軍,慢慢露出了笑容。

    隨行的裨將,面容有些發懵。

    “常將軍,不是去設伏嗎?那些士卒,似是不滿了。”

    “你可知,我在中原幾年了!”常九郎聲音漸大,狀若瘋狂。無人能想到,這位常家的儒雅小將,一時間,面容變得猙獰起來。

    “將軍,如今尚在荒野,若有北狄大軍過來,我等要陷入圍剿。”

    常九郎不答,似是心底有萬萬千的心結,一下子打開,整個人顯得無比歡喜。

    他單人一騎,緩緩騎馬往前。

    前行之中,他將身上的袍甲,狂笑着借了下來,徒留赤身的模樣。赤身的背上,最顯眼的地方,赫然描着一隻神鹿圖騰。

    “將軍何去!”

    裨將驚聲欲追,卻只追了一陣,忽然拋來的飛矢,將這位小裨將,一下子射成了刺蝟。

    “神鹿雄鷹,共逐中原!”

    常九郎嘶聲的狂喊,還隱隱迴盪在四周。出城的四萬餘守軍,頃刻間變得雜亂起來。

    通往望州的半途,荒野之上,漫山遍野傳來的,都是喊殺的聲音。無數的人潮,如黑蛇蜿蜒竄動,從四面八方圍來,眼看着,就要將四萬餘的中原守軍,堵殺在此。

    “騰格里!”

    “吼!”

    金甲的中年人,提刀立於山頭,怒喊的聲音,帶着絲絲的瘋狂。

    “此番,便了卻我北狄百餘年的夙願,殺入中原,佔據紀土!”

    “殺!”

    荒野之上,四萬餘的中原守軍,也盡是紛紛抽了刀,迅速結成軍陣,以作抵擋之勢。

    “常將軍的軍令,乃是詐令!我等並非是去伏殺,而是入了敵軍埋伏!”

    無數的老卒,危難時刻挺身而出,指揮着一個個的軍陣,攏成了圓字防守。

    守備河州之時,雖然偶有戰事,和北狄的前線偵察,時常殺得你死我活。但現在,分明是一支浩浩的北狄大軍。

    若是他們死在這裏,偌大的河州,便是虛設,再無防守的力量。屆時,北狄人將長驅直入,直指中原河山。

    “握緊長刀,與我殺敵!”

    若是無法突破圍勢,他們這四萬餘人,極有可能,將全軍覆沒。

    ……

    河州之外,廝殺的聲音,連覓食的沙狼,都驚得不斷逃散。

    一員老將模樣的人,連着咳了幾聲,纔在旁人的扶持下,慢慢站了起來。

    “不、不出廉將軍所料,河州大禍!”

    “知曉……咳咳。”

    廉勇面色蒼白至極,眼眶深深凹了下去,連着一雙眸子,都已經變得渾濁。他站在風中,已然是將死的模樣。

    偏偏如此,卻還挺了一冬,還沒有死。

    他杵着刀,顫着身子,像座高山一般巍峨不倒。

    早在去年之時,常九郎調過來,一直循着他的策略,過於聽命,才讓他生出了一絲警覺。再加上小東家的書信,最後,才用了詐死之計。

    不曾想,小東家猜對了。

    只可惜,他前幾日,連着長時間的昏迷。當所有人都以爲他要死去,卻偏偏,還是挺着殘軀,重新站了起來。

    山河欲破,將不敢死。

    “扶旗……隨我以旗令爲號,號召大軍。”

    拒絕了護衛的攙扶,以刀爲步,這位替大紀守了半生邊疆的老將,每踏一步,都似在燃燒生命。

    步子並未遲緩,只等走上山頭,沐浴着陽光,老將廉勇的臉上,才緩緩露出了笑容。

    “號。”

    在旁的護衛,搬來了牛角長號,迎着清晨的沙風,高高吹了起來。

    那一杆新制的廉字旗,也在風中“呼呼”飄揚。

    嗚嗚,嗚。

    荒野之上,收攏的圓字陣,無數的將士,待聽到熟悉的號聲,一時間,都莫名地心神一蕩。

    陣眼的位置,幾員頭髮蒼蒼的老將,回頭去看,只隔了幾息時間,盡皆落淚不止。

    他們隱約看得清,在不遠的山頭之上,廉字旗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將軍,杵着刀,弓着腰,卻如戰神一般不倒。

    “是廉將軍!”

    “廉將軍未死!”

    “循廉將軍的令旗,準備突圍!”

    “年逾五十的老卒,恭請往前殺敵。若不幸一死,娃娃們還請清明年祭,敬上二碗水酒!”

    許多頭髮稀白的老卒,將一個個年輕的士卒,往後拉去,隨即握緊手裏的刀,怒吼着前撲。

    北狄的騎營,已經呼嘯着衝鋒,踏碎了一具具的屍體,眨眼之間,官路四周便已經血流成河。

    “廉將軍的旗令,往西南面突圍!”

    “老卒營斷後!”

    白髮蒼蒼的頭顱,在彎刀的殺戮下,不斷滾到了地上。

    守軍中,有不少新募的士卒,哭嚎着,嚇得癱倒在地,但很快,又被人拉了起來,勒令往西南面突圍。

    “舉盾!”

    呼嘯的飛矢,如密集的雨點,不斷落到圓字陣裏,中箭的士卒,鼓着眼睛悲聲倒地。

    “殺!”一箇中箭的老卒裨將,張開血口,舉刀往前,連着嘴裏黏稠的血水,不斷咳了出來。

    ……

    常九郎赤身騎馬,看着不遠山頭上的廉字旗。一時間,眉頭皺的很深。

    “神鹿子,大勢將定了。”在常九郎的身邊,那位披金甲的中年人,露出淡淡的笑容。

    “大汗,廉勇沒死。”

    “紀人四萬餘的守軍,已經陷入了圍勢。河州之外,這官路四周,已經被徹底堵死,即便是入林——”

    披甲中年人還沒說完,忽然間,急急側過目光。只一會兒,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發沉起來。

    常九郎也四顧看去,也跟着皺起了眉頭。

    離着官路不遠,兩邊的枯林,不知怎的,似要起滔天火勢。數不清的濃煙,至少在十餘個方向,齊齊升了起來。

    “哪兒來的火勢?”

    “有人燒林。”常九郎冷聲開口。

    “伏殺紀人的地方,離着枯林可不遠,火勢一起,必然戰損慘重。”披甲中年人,咬了咬牙。

    “神鹿子,你先前的時候,便不該選這裏。”

    常九郎眯起眼睛,拿出懷裏的匕首,往臉龐上割去,撕下了片片血皮,徒留下一具黏糊的五官。

    “若依我的建議,大汗便不該撤退,說不得還是誆計。若讓守軍退回河州,只怕大汗踏足中原的夙願,便被阻住了。”

    披金甲的中年人,似是在猶豫。卻發現,濃煙已經陣陣捲來,彷彿越來越大。

    沒等他下令。

    趁着這個機會,被圍困的守軍,已經循着山頭上的廉字旗,步步往前突圍。

    ……

    在林子中。

    一個瘸腿的老馬伕,在加了兩坨溼馬糞後,迅速轉了身,消失在了林中。

    人手不足,這幾乎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圍法子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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