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布衣 >第九百八十五章 狐兒劍
    “老兒,你要死了,要死了!”烏帕癱在沙地,臉上的戾氣蔓延,讓他整個人更像瘋子一般。

    在不遠之處,中年人如同一頭毒狼,舔着舌頭,並未靠近,目光饒有興致地往前打量,等着諸葛範毒發身亡。

    血袍飄動,諸葛範擡了頭。和很多的老兒一樣,在老去之後,他更喜歡安享天年的生活。在成都的這幾年,有兒有孫。都算得爭氣,好大兒徐牧,百年一出的梟雄,打下了半壁中原江山。好孫兒徐橋,雖然尚幼,但已經有少主之風。

    人生無憾事矣。

    至於面前的烏帕,不過是一頭失散的野狼惡子,若有惡障,來世相抵。

    “死啊!”

    烏帕漲紅着臉,用盡身上力氣,將最後幾柄的淬毒飛刀,往諸葛範射了過去。

    鐺鐺。

    兩枚被打落,另有兩枚射入身子。

    諸葛範開始咳血。但臉龐上的一雙眼睛,卻依然凌厲無比。

    惡狼殺人,最喜歡趁人之危。

    耳邊,風沙吹得呼嘯。頭頂之上,一隻黑鷹長嘶不停。

    側手握劍,諸葛範鼓起了深陷的一雙眼睛。

    呼,呼呼。

    身後腳步聲,如同夢魘一般飛速掠來。

    “老兒,你死定了!”烏帕狂聲大喊。

    “阿——”

    “老狗回籠!”諸葛範鬚髮皆張,一聲怒吼,左手劍鞘前推。

    鏘——

    中年人臉色蒼白,看着自己的長劍,直直刺入對方的劍鞘裏。

    “撥千山!”

    側手掃劍,諸葛範瞪眼怒視,長劍暴怒一削,中年人的胸膛上,立即被割出一道巨大的血痕。

    “猴兒棍!”

    劍式半收,諸葛範冷靜地繼續往前一捅。劍刃穿透中年人的臉龐,從後腦勺透了出來,鮮血迸濺。

    嘭。

    中年人顫慄的身子,往後仰摔倒地,鼓着眼睛死在血泊中。

    “咳咳咳,吾狐兒劍……”諸葛範屈膝跪地,眼睛逐漸失去色彩。

    “你這老兒……該死,該死,你殺了老師!”烏帕泣不成聲。直至現在,他都沒有明白,曾經陷在一個怎樣的迷局裏。

    諸葛範一聲嘆息。捏着一柄毒鏢,仰頭看着天色。

    前半生,他過的很快活。便如他一直向好大兒吹噓的,玉面小郎君諸葛範,白衣負劍,在中原,在西域,在南海,都留下了好大的名頭。

    但後半生,他發現獨樂樂並不快活。他想做些更大的事情,進俠兒舵,劫富濟貧,殺貪官,除惡紳。

    “我兒徐牧,來出喪了——”

    諸葛範嘔出一口血,手上捏着的毒鏢,花了他最後一口力氣,往前擲了出去。

    還在沙地上爬着逃走的烏帕,“嗝”的一聲,緊跟着身子一頓,整個人軟在了沙地上。

    諸葛範緩緩閉目,抱着跟隨半生的長劍,枯坐在地,再也不動半分。

    ……

    踏踏踏。

    三日後,一大隊的巡邏騎,急急趕到了此地。

    徐牧紅着眼睛,從馬上躍下,還沒多走幾步,看着已經佈滿沙塵的人影,一下子悲從心來。

    “亂軍勢大,雖然有錐犬國的幫忙,但要攔住他們,需要花很大的功夫。也因此,遠一些的地方,當時並沒有派出巡邏營。”趙惇語氣自責。

    “如若無錯,這死在地上的年輕胡人,便是西域的神子。至於另外一位,被諸葛前輩斬殺的,暫時還沒有確切情報。”

    徐牧顫着腳步,走近了諸葛範的屍體。艱難地擡起手,幫着把裹住的沙塵,一下一下地拍了下來。

    從三式之恩,到一路追隨。在他的心底裏,已經和諸葛範情同父子。

    “我的老諸葛誒!”後面的司虎,也跟着趕到,怔了怔後,便開始紅了眼睛,哭咧咧地跑了過來。

    “牧哥兒,我以後不和老諸葛搶食了,我讓他,我都讓他。”

    徐牧鼻頭髮酸,這一路走來,不知有多少人,慢慢從他的身邊離開。他只是不明白,爲何老諸葛執意要入西域,然後殺掉神子。死在一邊的中年人,又是哪個?

    “牧哥兒,老諸葛屁股下有信。”正在哭咧咧的司虎,忽然驚聲開口。

    徐牧驚了驚,待司虎抱起屍體,他果然看到,一封竹筒信,靜靜地掩在黃沙中。

    “他一直坐這裏,不肯躺着,就壓着這個信,想交給牧哥兒。誒,我的諸葛大爺。”

    徐牧一聲嘆氣,抽出竹筒裏的信,在沙風中看了起來。

    看着看着,他的臉色變得無比驚懼。

    “牧哥兒,怎的了?”

    “沒事。”

    徐牧皺着眉頭,站起身子,往另一邊的屍體走去。由於過了三日,那具死在地上的屍體,幾乎被風沙遮掩了大半。

    鏘。

    徐牧拔出老官劍,冷着神色,朝屍體的喉頭割去。吞炭之人,做了啞奴說不得話,喉頭應當是幹皺萎縮的。便和當初的啞奴阿七一樣。

    “宴雍,取水袋來。”

    接過水袋,朝割開的喉頭處沖洗了幾輪,徐牧凝住眼睛,認真地往下看去。久久,他才收回了目光。

    “主公,這是怎麼了?”

    “確認一件事情。”徐牧洗淨手上的污垢,起了身,走到諸葛範的屍體前,跪在地上,顫着身子拜了三拜。

    “趙惇,厚葬諸葛前輩的屍體……另外,將那個神子的屍體,也葬在他的身邊。記着,神子的屍體無需刻碑。那神子哪怕到死……也沒清楚自己的身份。”

    “黃泉之下,這次會有人好好教他了。”

    “主公,那具中年劍客的屍體呢?”

    徐牧臉色發恨,“剁碎之後,丟入沙谷喂狼。”

    風聲呼呼,徐牧孤獨立在黃沙之上。

    “主公,還請節哀順變。”

    徐牧沒有答,他抽出長劍,乘着沙風,開始練了起來。這一生的武道,他並不成器。哪怕是那三招劍式,都上不得任何檯面。

    “趙軍師,主公怎麼了?”

    趙惇沉默了下,也搖搖頭,“我也不知,但我猜着,主公是有了心事。宴雍將軍,還請通告護衛營,在附近小心巡哨。”

    “正有此意。”

    巡邏騎四面散開,鐵蹄蕩起陣陣的沙煙。沙煙之中,一個揮劍的人影,正趔趄地練着劍招,久久不歇。

    “撥千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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