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一品布衣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楊相馬,我東家會贏天下
    “擋住賊軍!”夜色之下,披甲的呂奉,不斷怒聲下令。

    只可惜,馬場終歸只是馬場,並非是一座堅城。再者說,養馬卒亦不是百戰之士,哪怕聚到一起,拿起武器,終歸難擋敵軍的衝殺。

    呂奉擡起頭,看着死在面前的馬卒,又看着呼嘯衝入馬車的敵軍。咬着牙吼了一聲,從旁抓起了鐵弓。

    沒入望州做馬伕時,他是獵戶出身,在長弓沒來之前,他亦是徐家酒坊最擅射的人。

    噔。

    一箭射出,衝得最前的一個北渝鐵刑臺,頓時中箭倒地。

    “再來!”

    呂奉喝了一句,再搭上箭矢,又將一人射倒。

    在他身邊,不管是剩下的馬卒,還是追隨的護衛,似是都受了感染,提着刀往前迎戰而去。

    不知射倒幾人。再抓箭時,才發現兩筒箭壺,已經空空如也。

    棄弓抓刀,呂奉沉着臉,與身邊聚起的人,一起朝前殺了過去。那些個擋在門前的板車,不知何時,已經被賊人推翻。

    甚至說,從馬場的四周營柵,都有賊人不斷攀爬而入。乾燥些的地方,已經被點了火勢。四周圍間,都是馬卒被燒死的慘叫聲。

    “呂大人,賊人是想圍死我等,已經出不去了。”

    “喊我將軍。”呂奉昂起了頭,並未懼怕。敵襲太快,再者馬場並無士卒。

    “告訴本將,尚有多少匹騸馬?”

    “前些日,才送了一批到大宛關,如今的營中,除開馬駒之外,只剩六七十之數。”

    “那便取馬再殺!”

    “將軍,我等並非騎卒,不善馬戰。”

    “莫不是要等死?”呂奉喝了一句,催促身邊的二三十護衛,將戰馬都放出。隨即他伸出手,撫住一匹黑馬的馬鬃。

    這匹好馬,原先的時候,是等着主公大勝歸來,送入王宮的。

    只可惜,可能要沒機會了。撐不過夜,援軍遠遠沒到。

    “上馬!”呂奉決絕地喊了一句。骨子裏,他更願意像個蜀將一樣戰死。

    在呂奉的身後,不管是護衛,還是馬卒,終歸聚成了幾十騎,又提了刀,已經嚴陣以待。

    馬場裏的火勢,變得逐漸的瘋狂,灼疼了每一個人的臉。隱約間,還伴隨着小馬駒被燒死的嘶叫聲。

    馬卒與護衛們,見着這等慘狀,戰意一下子鼓了起來,各自提着刀,上馬跟緊了呂奉,止不住地狂吼。

    “殺!”

    沒有兵法,沒有爲將者的佈局,只知保家衛國,馬場裏,最後不足百人的隊伍,發起第一輪的衝鋒。

    羊倌站在馬場外,看着裏頭的火光,又聽着傳來的廝殺聲,眉頭有些皺了起來。

    他心底一直都知道,那位呂奉大人,不僅一次地跟他說過,最大的念想,是想做一名蜀將,而非馬政司的政官。對於這一點,他向來是欣賞的。

    “先生,蜀人反擊,我等死傷二三十人,恐要拖延一些時間了。”有鐵刑臺回報。

    羊倌點了點頭。

    這般的光景下,除非蜀人援軍天降,若不然,這個幷州的邊境小馬場,已然是救無可救。

    他選在這裏,固然是有一番道理的。唯一沒有看準的是,那位呂奉的血性,那些原本唯諾馬卒的血性。

    不知多久,火勢已經蔓延了整個馬場,映紅了頭頂的夜空。

    那位出營的呂奉,身邊只剩最後二三人,連着他自個,也已經變得渾身是血。卻依然提着刀,止不住地怒吼,劈翻了衝上的二三人。

    “殺了吧。”羊倌仰起頭,淡淡一句。

    戰爭裏,仁慈是可恥的行爲。再者說,他這一步棋,是小軍師常勝計劃中,極爲重要的一步,不容有失。

    有二三百的步弓重新撥絃,將一撥新的箭雨拋了出去。

    箭雨的落地聲中,羊倌沉默轉身。馬場的大火,要不了多久,便會引來蜀人的注意,再加上呂奉的死,無意外的話,蜀人會大舉派兵過來平叛。

    “楊相馬啊……”

    卻在這時,羊倌驀然聽到一句。他驚了驚,急忙轉過了身。便看見面前不遠,在火光沖天之中,那位呂奉大人,渾身都是箭矢,咳着血,奔馬提刀衝到了近前。

    “先生小心!”身邊的幾個鐵刑臺,迅速操刀,將來不及動作的呂奉,一下子劈翻在地。

    墜馬之後,呂奉還未起身,又被二三人舉刀,劈成了血人。他試圖還手,刀還沒擡起,便又被一腳踹翻在地。

    呂奉披頭散髮,撐着身子爬起來。

    “這怎的不死!”一個鐵刑臺低喝,走過去擡手一刀,剁在呂奉的頸背上。

    約莫是骨頭硬,人頭未落,呂奉整個人搖搖晃晃,趔趄幾步,最後杵着刀喘着粗氣,已經半跪在火光之中。

    “楊相馬……我東家會贏……贏天下——”

    附近的二三鐵刑臺,憤怒地重新舉刀。

    羊倌轉過身,閉上了眼睛。

    ……

    “我呂奉自幼喪父,又與楊相馬一見如故,願以父伯之禮待之。還希望楊相馬不棄,多教我些養馬馴馬的本事。”

    “若如此,我便能幫着西蜀,幫着主公,多養出一些好戰馬了。”

    “不瞞楊相馬,我更喜歡做打仗的將軍。或許我一開口,主公便能馬上應承,封個將軍什麼的。但這樣不好,德不配位,恐給主公丟人。”

    “天時入寒,相贈二身暖袍。”

    “楊相馬先前說……北渝富庶。我呂奉雖是個粗人,但卻一直知曉,在西蜀裏,大家都過得很開心,有暖衣,有飽食。”

    “因爲啊,這西蜀,是大家的西蜀。”

    ……

    羊倌停下腳步,“咚咚”的柺杖聲,也跟着停了下來。

    在他的身後,馬場的火勢,還在熊熊的燃燒着。麾下的鐵刑臺,已經開始搶救戰馬。

    這場小勝,他並未生出任何的喜悅。相反,反而一臉的憂心忡忡。整個西蜀,諸如呂奉這樣的人,該有多少,還會有多少。

    徐布衣的民道,又是怎樣的東西,才能讓這小半壁江山的人,都願意聚在他的左右。

    “厚葬,厚葬……西蜀呂奉將軍。”

    夜風中,荀平子咳了兩聲,聲音裏帶着一股複雜的嘶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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