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還沒反應過來她到底做了什麼,轉過頭,卻發現楚韶已經不在她的身邊。
平視前方,瞧見五色的紙燈籠底下,正站着那抹潔白的影。
此時的楚韶很像是絹帕上的那朵冰菱花,虛幻地繡在錦緞上。
瓣瓣潔淨,宛如水中飄揚的白綢。
片刻後,楚韶仰起頭,靜靜地注視着那些紙折的彩燈。
斑斕的顏色依次映在她的衣袖和臉龐上,時而是青綠、時而是血一般的猩紅。
交疊重合,悉數收進眼中。
將木架子上的紙燈凝視了良久,楚韶纔回過身,微笑着問蕭瑾“王爺,今日是上元節嗎”
答案顯而易見。
蕭瑾點點頭“是。”
燭光朦朧,楚韶脣畔的笑容在燈火中暈出一絲溫柔。
她彎起眉眼,輕聲對蕭瑾說“多謝。”
蕭瑾注意到了。
這次楚韶的感謝並沒有加上“王爺”這個前綴,也沒有“您”之類的敬語。
說明這句話不是說給原主,也不是說給齊國燕王的。
楚韶是在謝她。
所以蕭瑾微微頷首,說道“不用謝。”
回到房中,蕭瑾思考着徐郡守到底會提出什麼條件。
不過徐郡守其實也別無選擇。
皇室鬥爭看似複雜,實際上也簡單。徐郡守得罪了穆丞相,算是得罪了四皇子一派。
此番徐郡守若是想重新調回京城,必定得依附除開四皇子黨派之外的勢力。
而除了蕭瑾,足以和四皇子抗衡的,就只有長公主和太子了。
先不提長公主暗中支持四皇子的事,單論此人不過一位小小的慶州郡守,只是在地方任官。
想要見到齊國太子和昭陽長公主,便無異於癡人說夢。
所以蕭瑾相信,在男主沒有對徐郡守拋出橄欖枝之前,對方所能選擇的最佳盟友就是她。
而她之所以想將徐郡守收爲己用,不僅因爲對方跟穆丞相有過私人恩怨。
更因爲在原著劇情裏,徐郡守手中捏着有關穆丞相的一個祕密。
前宛州郡守獲罪被流放嶺南時,因爲他向來與徐郡守交好,所以曾託人將一冊賬本交給了徐郡守。
那冊賬本上記載了穆丞相前往宛州賑災所支出的明細。
穆丞相併不是清官,相反他酷愛斂財。所以對於賑災一事,能撈一筆銀錢自然是要撈的。
只是不知爲何,穆丞相賑完水災之後,血雨樓竟將此人貪贓的消息給放了出去。
眼見京城流言四起,穆丞相大驚,最終將宛州郡守推出來當了替罪羊。
在流放途中,宛州郡守也因“突發惡疾”而身亡,所以這把火始終未曾燒到穆丞相的身上。
雖然徐郡守手中握有穆丞相賑災貪贓的證據,但僅憑他一人之力終究還是過於渺小。
要知道穆家出了個丞相,宮中還有一位得寵的貴妃。
若想以賑災貪贓一事撼動穆家的地位,徹底扳倒穆丞相,未免也太過天真。
故而即使被一貶再貶,徐郡守始終未曾將此事抖出去。
他隱忍未發,一直在等待良機。
蕭瑾看着房中的那帖字畫,心想在原著裏你等到的良機是太子。
想完了這些正事,奈何蕭瑾的腦海裏還存了些並非正事,但也同樣十分重要的事情。
彩燈底下的那抹白影,的確讓她久久揮之不去。
很難形容楚韶那一瞬仰頭的姿態。
對方臉上的表情極其平靜,微微睜着雙眼,裏面盛滿了清淡淡的月光。
蕭瑾看着楚韶的神情,她覺得楚韶好像想了很多,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楚韶是介於天真和殘忍之間的人。
她看世間人情百態皆是無趣。過於喧囂,她未免覺得吵鬧;過於安靜,又只能作些無聊消遣,落得滿身寂寥。
楚韶是個什麼樣的人呢,她並不被蕭瑾所看透。
但當蕭瑾擡起頭,看着百盞明燈交相輝映在楚韶的眼中時
突然間她很想知道,對方曾置身於怎樣的盛景,又見過怎樣的衰敗蕭索。
纔會轉過身,用那樣的微笑,那樣的眼神凝視着自己。
此時夜已深了。
蕭瑾在郡守府飲了些酒。
起初蕭瑾並不覺得這酒如何醉人,只是等到獨自待在房中時,覺得後勁還是有點兒大。
雖然沒醉到神志不清胡言亂語的地步,但頭昏腦脹倒是真的。
幸虧絕歌前些日子送來了兩名侍女,叫做銀硃和子苓。二人自小皆是在燕地長大的,知曉蕭瑾是女兒身,也好在一旁仔細侍奉着。
此時見蕭瑾有些喝醉了,銀硃便替她脫下了身上的外衣。
只是蕭瑾出入郡守府,身上難免沾了些酒氣,晚上肯定是要沐浴的。
故而子苓找來了一件乾淨的雪色中衣,替蕭瑾換好衣服後,便將對方放入了後院那處浴池裏。
浴池很大,地板也是用玉石鋪就而成的。
蕭瑾雖然腿上有疾,但待在池中浸泡了一會兒,總覺得腳趾觸及到池底的溫泉水時,似乎也能感受到薄紗般柔滑的觸感。
池水呈現出淺碧色,蕭瑾半閉着眼,問銀硃“池子裏泡的是什麼”
銀硃答道“回王爺的話,裏面泡的是葉大人派人送來的靈藥。據說這藥液極爲名貴,對您的腿疾大有益處呢。”
酒勁兒還沒過,蕭瑾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銀硃口中的那位“葉大人”就是絕歌。
表面上她點頭贊同,心中卻在想,連原著裏的蘇神醫都治不好原主的腿疾。
恐怕這藥液治標不治本,起到的作用也極爲有限。
不過能好一會兒是一會兒。
雖然知道藥液能起到的功效應該比較短暫,不過當蕭瑾發現雙腿能夠稍微進行活動時,心中還是有些欣慰的。
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使用雙腿,着實值得紀念。
子苓看着蕭瑾的雙腿在池底隱隱若現,瞧見那一抹冷玉般的顏色,不知爲何還有些羞澀。
隨後她定了定心神,將信函遞給蕭瑾,恭敬地說“王爺,葉大人已將沈琅的來歷基本調查清楚了,還請您過目。”
蕭瑾微微皺眉,接過了那封密函。
半睜着眼將信上的內容掃了個大概,她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