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州百姓向來有逛夜市的習慣。
雖然打更人已經敲了幾聲梆子,但街市外面依然燈火通明,與白晝時的情形並無什麼兩樣。
城郊一處府邸。
這間宅子很大,只是住的人似乎不多,所以顯得格外空曠安靜。
今夜因爲一輛馬車駛過幽僻小巷,頗爲低調地拐進了宅院,所以府邸變得更加安靜了。
靜得甚至能夠聽見鳥叫蟲鳴,就連樹葉沙沙聲都極爲清晰。
其實車內之人的作派並不張揚。
只是無論此人行至大齊的哪一寸國土,所過之處必會安靜如雞,跪倒一片。
太子蕭昱看着向自己行禮的侍女,他的心情似乎很好,於是頷首說道“免禮。”
這是他和四皇子最爲不同的一點。
若是蕭逸,就算心情好到不能再好了,也只會自持着身份對下人說一句平身。
而蕭昱貴爲大齊太子,卻能溫和地對下人道一聲免禮,並且不似作僞,也難怪會受到百姓愛戴。
蕭瑾仗着自己雙腿有疾,行走不便,找到了合理的藉口不去府邸門口相迎。
所以此時她正待在樓閣上觀察着一切。
一邊觀察,一邊想男主的人設的確比老四好太多了。
也難怪楚韶最後選擇的是太子,而不是蠢得上不了檯面的男二。
如果最後當上皇帝的是太子蕭昱,其實也不算壞事。畢竟男主要是真當了皇帝,肯定也是一位明君。
蕭瑾僅僅只是一個外來者,本來也沒有必要去幹涉齊國內政,也並不在意那把椅子歸屬於誰。
但現在有人想殺她,而且還不止一個。
她不會容許想殺自己的人坐上那個位子。
雖然蕭瑾只需要在這裏待一年,但她能夠清楚地意識到,就算自己走了,這個世界的秩序依然會繼續運轉。
這就意味着整個燕王府的命運都系在了她的身上。此時她所做出的決定,會影響到很多人將來的結局。
若是孑然一身,蕭瑾當然可以任意妄爲。但如今蕭瑾已經認識了許多人,所以她也有了一些私心。
她不想讓這些人死,她想讓她身邊的人好好活下去。
考慮到這一點,蕭瑾有些苦惱。
如果說太子想殺她,四皇子想殺她,昭陽長公主也想殺她
那她又該怎麼辦呢
楚韶看着蕭瑾微微皺起的眉。
面前人的眉眼很好看,蹙起時尤爲驚豔。她不由得柔聲一問“王爺,您想殺了太子麼”
蕭瑾猛地回過神,儼然是被嚇到了。
如果不是她正坐在輪椅上,怕是會直接捂住楚韶的嘴。
環顧四周,發現沒有人之後,蕭瑾這才緩聲道“王妃,這話可不興說。”
畢竟如果被旁人聽見了,妥妥的喜提死罪。
楚韶脣角被咬破的地方已經不再滲血,只是瞧着蕭瑾越發皺緊的眉峯,臉上的笑意卻更濃。
她一笑,輕聲答道“妾身本無意說出這樣的話,只是剛剛看着王爺,覺得您的表情裏或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纔多此一問。”
“”
蕭瑾完全失語了。
良久,她聽着樓梯處逐漸響起的腳步聲,才低聲對楚韶說“此話莫要再提,小心隔牆有耳。”
蕭瑾估摸着太子快要上來了。
於是她正襟危坐,擺出了面見上級領導的嚴肅神情。
她的態度十分端正,卻防不住身旁的楚韶輕聲一問“既然王爺讓妾身小心隔牆有耳,那麼妾身現在是和您站在一起的嗎”
蕭瑾愣了愣。
因爲這句話的含義有兩種。
一是方位上的站在一起,二是心理上的統一戰線。
爲了顯示說出口的盟約牢不可破,蕭瑾點點頭“我們站在一起。”
順便提醒楚韶,她們之間立下了誓約“所以本王和王妃生死同擔,命運相連。”
太子拾階而上,第一眼瞧見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他看着蕭瑾嘴角淡淡的笑意,腳步一頓,好像覺得有些意外。
實際上,他的確也應該感到意外。
因爲就連蕭瑾本人都沒有察覺到,說出這句話時,她的臉上居然掛着微笑。
當然太子第二眼瞧見的,便是着一身淺赭色衣衫的楚韶了。
雖然已經和此人打過兩次照面,他也並非沒有見過美人,但他的目光依然會不自覺地停滯一瞬。
或許因爲楚韶眼角下的那顆淚痣太過豔麗,太子總覺得對方的嘴脣好像都比平時要紅上許多。
只是一直盯着燕王妃看,終究也不太禮貌。
所以太子移開了眼神,轉而和蕭瑾寒暄“一月不見,三弟臉上的氣色似乎好上許多,想來咳疾應該也有所好轉。”
說到此處,太子溫和地笑了笑。
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孤前些日子差人送來了些藥,也不知三弟用過沒有”
蕭瑾公事公辦地回答着用過了、身體大好了。
實際上,她早就把太子送來的藥材轉手扔給了蘇檀。
畢竟她不敢用男主送的藥。
然而太子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蕭瑾頗爲冷淡的態度,仍是微笑着和對方聊了許多。
直到聊到最後沒什麼可聊的了,他突然說了一句“想來孤許久未曾和三弟一起飲酒了。上次喝酒時,還是在你出征伐堯前日,當時也是三月,只不過京城在下雪,沒有慶州這樣好的天氣。”
蕭瑾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心想你和原主喝酒,關我什麼事
不過表面上依然不能顯露出來,頷首道“慶州的氣候着實是極好的。”
完美地裝作聽不懂太子邀請她喝酒的暗示。
誰知男主這樣心思深沉的人,此時居然也敞開天窗說亮話了“三弟,如今橫豎無事,便陪孤喝一杯吧。”
言外之意就是有話要對蕭瑾說了。
而且用的還是陳述句,完全沒留給她拒絕的餘地。
蕭瑾看着太子臉上溫和的笑意,總覺得對方的笑容跟楚韶一樣假。
唯一不同的是,楚韶的笑是萬事不在意的敷衍,而男主更像是在藉着笑隱藏什麼。
雖然蕭瑾很不想承認,但在這些方面,太子和楚韶看起來的確比較般配。
只不過想到這一點,她突然有些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