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點是慶州的玉華樓,會面的雅閣爲日晟閣。
兩封密函上的內容,和蕭瑾的猜測所差無幾。
僅僅只是更換了稱呼和細節。
大體上並沒有什麼區別,無非是如何敬仰燕王的威名、以及燕王妃的美名,故而血雨樓恭請二人前往玉華樓一敘。
至於爲何是交給徐郡守,而不是直接給燕王本人。
蕭瑾猜測,既然會面地點定在玉華樓。
大抵這樓子也是血雨樓的產業,所以血雨樓纔會知曉自己跟徐郡守交好。
再者,因爲前些日子的行刺事件,此時慶州府邸戒備分外森嚴,可不是什麼好闖的地方。
如果血雨樓想偷偷潛入其中,難度還是挺大的。
這是其一。
其二,血雨樓將密函交給徐郡守,可以展現他們的實力很強,眼線遍佈各地。
也順便暗中給蕭瑾提個醒燕王殿下,你做的一切事情,其實都在血雨樓眼中。
想到這些,蕭瑾派遣葉絕歌和葉夙雨探查了玉華樓,重點在日晟閣。
不過二人探查完後,卻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所以蕭瑾不會在明面上動手,只是讓葉絕歌在玉華樓附近設下了暗探及衛兵。
蕭瑾拿着玉華樓的地圖,指尖掠過日晟閣旁側那片面積頗大的竹林。
如果血雨樓想陰她。
那就得做好被圍剿的準備。
近日,齊國各州郡都下起了大雨。
這是蕭瑾穿書的第三個月。
臨近中旬,她的生命時長僅剩兩天。
而好巧不巧,生命時長到期不續的日子,正是和血雨樓會面的那一晚。
若說是巧合,蕭瑾並不相信。
嚴重懷疑怕不是系統想陰她,故意卡最後期限。
距離會面還有幾天。
派遣出去的白朮也還沒有迴音,蕭瑾一行人便索性去了信陽。
去信陽的目的也很簡單。
蕭瑾想在那條街巷,給小姑娘立一塊碑。
因爲山高路遠,不便帶着小姑娘的屍體顛簸。
所以秦雪衣被夏三娘埋在了慶州。
那是一處極好的地方。
山峯上栽中着楊柳,還有青青柏樹。
土腥味十分潮溼,帶着春雨的清新氣息,本是很適合小姑娘安睡的一塊地方。
但夏三娘卻未曾在這座山峯上立碑。
直到女兒的面容完全被泥土所掩埋,她才強忍着不捨,收回了眼神。
夏三娘抹了把眼淚,哽咽道“這孩子從小就怕生,今後奴家和雪庭都去了京城,她一個人待在這裏,若是害怕了,該如何是好。”
一塊墓碑對於一個母親的意義,是讓女兒回家。
所以蕭瑾纔會去信陽。
今天,信陽也下了好大的雨。
銀硃和子苓撐起兩把竹骨傘。
巨大的傘面遮住了坐在輪椅上的蕭瑾,還有推輪椅的楚韶。
夏三娘和秦雪庭也共撐着一把大傘,隔絕了瓢潑大雨。
柳枝飄飛的院落裏,立起了一塊石碑。
碑上刻有秦雪衣的名字。
字是楚韶用匕首刻的,銀鉤鐵畫,十分好看。
落筆時,卻極盡婉約繾綣之意。
還帶着些淡淡的、不易察覺的溫柔。
蕭瑾命人在院子裏移植了幾棵楊柳。
想來再過些年頭,春風經由此處,會泛起一陣楊柳風。
驟雨如注,下得越發大了。
銀硃看着坐在輪椅上的蕭瑾。
擔憂之餘,不由得輕聲勸道“王爺的身體本就不好,還是早些回去,也好少受點兒寒涼。”
蕭瑾罕見地沒有回答銀硃的話。
她看着那塊墓碑,伸出手,摸了摸冰涼溼潤的刻痕。
宛如撫過女孩柔軟蓬鬆的發頂,她的動作格外輕緩。
雨水打溼了玄色衣袖。
深深浸進去,像是墨汁一樣。
楚韶未曾勸蕭瑾離開,只是含笑看着這一切。
對於這樣的場面,她早已習以爲常。
那些逝去的人,總能憑藉死亡,輕易得到生者的垂憐。
因爲不管是活着的人,還是已經擁有的東西。
這兩樣,始終都是不會被珍惜的。
不過楚韶卻沒有發現。
就連她自己,拿着匕首一筆一劃地刻着字時,其中也不乏憐惜。
她當時感受到了,不過轉瞬間就忘了。
因爲這中憐惜很淡、很廉價。
大雨沖刷過後,什麼都不會剩下。
楚韶將一切都看得很通透。
所以當蕭瑾扭過頭,驀地望向她時
她的脣畔泛起了涼薄的笑意,明晃晃地掛在嘴角邊,還沒來得及斂去。
看起來很薄情。
卻是難得的真情流露。
因爲她本來就是一個涼薄的人。
對視良久,楚韶以爲蕭瑾會問自己,爲什麼要露出那樣的笑容。
但蕭瑾並沒有問。
隔着如簾的大雨,她只是對楚韶說“王妃,陪本王走走吧。”
雨下得太大。
街邊的樹尚且承受不住,更不用說人了。
此時,春潭街周圍的店鋪都不約而同緊閉了門窗,只有一家酒肆還在賣酒。
楚韶一手撐傘,一手推着竹製輪椅。
車輪緩緩前進,碾過街巷裏鋪陳的青石板。
拱橋上,有位青衫學子醉倒在了大雨裏。
他未曾撐傘,只是看着這場無情的雨,肆意地放聲大笑。
青衫少年笑得很快意。
但他孑然一身,難免略顯淒涼。
蕭瑾看着對方手中的酒壺,突然也想試試在雨中醉倒的滋味。
於是問楚韶“王妃,可否打些酒來”
楚韶看着蕭瑾平靜的眼神。
她並沒有多問。
只是笑了笑,撐着傘、推着輪椅,去旁側的酒肆裏打了一壺酒。
蕭瑾接過沉甸甸的酒壺,道一句多謝。
而後她看着楚韶空蕩的另一隻手,皺眉問“王妃爲何只打了一壺酒,而不是兩壺”
楚韶笑着搖搖頭“妾身不喜飲酒。”
“更何況,如今給王爺撐傘,可比喝酒要有意思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