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後的記憶是肖暖漾拿着刀就要刺向姐姐，然後自己就什麼記憶也沒有了。他想到這裏心一慌，用力的喊：“姐姐，姐姐你在哪裏？”
走到門口的李晚檸聽到他的聲音，連忙推門進來。
唐樂安看見她完好無損，鬆了一口氣，又焦急地問：“姐姐，肖暖漾有沒有事？”
李晚檸把保溫瓶放下，走到他身邊：“她身體上沒事，但精神上受到的刺激很大。”從剛剛他的聲音，李晚檸就可以判斷面前的人是唐樂安，不是唐安汀。
“你昏迷了三天，現在才醒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就是頭還有些疼，其他沒什麼感覺了。”唐樂安乖巧地回答。
李晚檸靜靜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問：“唐樂安，你知道唐安汀是誰嗎？”
唐樂安臉上的表情凝滯了，過了很久他才說：“姐姐，我知道他的存在。但是殺死李天澤這件事情，我真的從頭到尾不知情。直到你質問我的那天，我才反應過來，可能是他做的。”
“我該相信你嗎？”李晚檸感覺到很無力。
“姐姐，”唐樂安都要哭了，他着急地想要解釋：“我一心想要成爲你和外公的驕傲，我怎麼可能去做這種事情。”
“好，先不說這個。我問你，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唐安汀的。”
“初中的時候，有一羣混混經常欺負我，罵我是沒爹沒媽的野種，勒索我、毆打我。然後我就暈了。
可是等我有意識的時候，發現時間已經來到一週後，而且我身上還有不同程度的傷。不僅如此，後來那羣混混看見我，都像看見了惡鬼一樣的表情，想跑又不敢跑的樣子，對我恭恭敬敬。
我很奇怪，有人告訴我，那天他親眼看見我一個人把一羣混混打趴在地上，把他們的手骨腳骨都踩碎了。可是我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
後來這樣的情況也出現過兩次，那種感覺就像被偷走了時間。我才漸漸意識到，我身體裏面可能住了第二個人。但是因爲他很少出現，沒有傷害到我的利益，況且我害怕如果告訴你和外公，你們會覺得我很奇怪，所以我一直隱瞞着這件事情。”
“爲什麼你被欺負不告訴我？”
“如果什麼都要姐姐幫忙，那也太沒用了。我不希望姐姐覺得我很沒用。”唐樂安眼眶通紅，“姐姐，我這樣是不是也算殺人了？畢竟我們用的是同一個身體，他其實也是我的一部分。”
“我需要帶你去精神科做鑑定，目前來看，這是保護你的方法。”
“所以我會被送到精神病院嗎？”唐樂安哀傷地問。
李晚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精神科檢查室的大門開了，一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醫生拿着一堆報告走了出來，唐樂安跟在他身後，低着頭情緒低落。
“眼動頻率差異、腦電差異、皮膚電阻差異、和一些心理測試表都差異顯著，可以確定是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也就是多重人格，不過他的副人格數量只有一個，這個比較少見。”
“醫生，我能治好嗎？”唐樂安問。
“我們醫院只設置了多重人格的診斷，不負責治療。不過，雙重人格是一種非常罕見且難以治癒的精神病。但是，可以嘗試去專門的醫院做人格融合治療，有一定成功的機率。”
“人格融合之後，另一個人格會消失嗎？”李晚檸問。
“不算消失。雙重人格的治癒結果只能達到人格的統一，並不能完全抹去第二人格存在過的痕跡。簡而言之，治癒成功的人並不是完全絕對的主人格，也會有第二人格留下的特徵。所以人格分裂的治癒結果就是人格的混合統一。”醫生耐心地說。
“我知道了，就是說，假設我成功融合了他，那我也不再是純粹的我，而是我和他的結合體。”唐樂安說到。
“沒錯。而且人格融合遵循優勝劣汰的規則，哪個人格更強大，融合成功的新人格就會更多地繼承強大人格的特質，從相對弱小的人格中繼承的特質會比較少。”
“這個確實不太好界定。其實如果沒有嚴重影響到日常生活，也就是說人格之間能和平共處的話，不一定非要去做人格融合治療，畢竟治療過程對患者來說是漫長又痛苦的。”醫生誠懇地建議，
“好的，我明白了。”
“不客氣。”等醫生走遠，唐樂安很認真地對李晚檸說：“姐姐，我想去做融合治療。”
“爲什麼？”
“因爲雖然他保護了我很多次，可是他做了讓姐姐爲難的事情。而我不希望姐姐爲難。不管最後是他融合了我，還是我融合了他，我們都沒有真正消失，都會陪在你身邊。”
李晚檸眼眶微紅，她像以前一樣，踮起腳伸手摸了摸唐樂安的頭：“你說我從來都是叫你的名字，那是因爲你的名字是媽媽給你起的，她希望你平安喜樂，而這也正是我對你的祝願。你不需要這麼辛苦地做一個乖巧優秀的小孩，就算你不乖巧不優秀你都是我的弟弟。還有，你在我這裏，從來都不是可有可無的人。我以前沒有讓你感覺到愛，是我的不對。”
唐樂安的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他抱住李晚檸，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理科診療室內，醫生對李晚檸說：“目前患者的情況還是很糟糕，她非常易怒，有過分的驚跳反應，注意力也不集中，還有一定程度的睡眠障礙，甚至開始有自我傷害的行爲。我瞭解到，一方面是因爲雙親的去世造成的刺激，一方面是因爲她認定是你弟弟造成了她父母的死亡，進而產生了自我厭惡和自我懷疑的情緒。她需要與造成她的創傷□□件的人，也就是你的弟弟進行溝通，纔有可能疏解她的心結。”
“我明白了。”
病房裏。
肖暖漾看見唐樂安走進來，情緒變得很激動，她大聲質問：“你是我的糖糖嗎？還是他？”
“是我。”唐樂安哀傷地看着她。
“是你，是你，你回來了。”肖暖漾盯着唐樂安的臉反覆確認，最後緊緊地抓住他的肩膀：“你說，你到底有沒有參與到殺死我爸爸的計劃，你說啊!”
“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唐樂安痛苦地搖頭：“他出現的時候，我是處於休眠的狀態，我根本沒有他的記憶。我真的沒有殺他，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兒。”
肖暖漾無力地坐回牀上，突然她想到什麼，猛地抓住唐樂安的手：“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現在知道我的爸爸是李天澤，就要拋棄我了嗎？”
“小暖陽，雖然我沒有參與第二人格殺他的行動，可是我也是恨他的，他害死了我媽媽，讓我和姐姐從小失去了母親。”
“騙子！騙子！你之前說過，很喜歡我，非常喜歡我的，可是到頭來你對我的喜歡比不上你對媽媽和姐姐的愛，我又算什麼，我又算什麼，我就是個笑話對嗎？”肖暖漾淚流滿面地喊。
“不是因爲這個，是我沒辦法放下。即使我不願承認，可是我清楚地明白我的第二人格也是我的一部分。唐樂安沒有殺李天澤，可是唐安汀殺了他，作爲和唐安汀共用身體的唐樂安，又怎麼面對你呢？我沒辦法做到問心無愧地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錯。”唐樂安悲傷地說。
肖暖漾緊緊地抱着唐樂安的腰，一邊哭一邊說：“你知不知道，我的父母死了，如果連你也離開我，你要我怎麼活下去？不要離開我好嗎？糖糖，你是我的糖糖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唐樂安一遍又一遍地說，眼淚滴落在肖暖漾的手上，但他最後還是緩慢而堅定地掰開了她的手。
“糖糖，糖糖，我的糖糖……”肖暖漾淚流滿面地看着唐樂安離開，她哭的心都在抽痛。但是她沒有追。
她知道，他們之間永遠沒有可能了。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一定會在第一眼看見唐樂安的時候就移開目光。
不沉淪，就不會痛。
可是沒有如果，她這一輩子，將會永遠爲她年少時候夭折的愛情而遺憾。
突然她想起，那年夏天，唐樂安遞給她的水蜜桃味果汁。
真的好甜啊，甜到會讓她覺得，這輩子再也喝不到這麼甜的果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