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分家可以!可我們哪有錢給您?家裏窮得鍋都揭不開,爹,您是要逼死我們啊!”陳金花這下哭得有感情多了。

    王支書還想再勸勸謝大山,大過年的,何必鬧成這樣?

    “老爺子,您……”

    話沒說出口,謝大山出聲打斷他:“王支書,您不知道,謝墨並非是老大兩口子親生的,他們親生的老五,生下來就夭折了。”

    原來,真不是親生的,謝墨長舒了一口氣,不是親生的也好,免得心裏過不去那道坎。

    謝大山回憶起生謝老五那年,正趕上知青下鄉,知青名喚林雪染,下鄉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後面越來越顯懷,偶然在謝家附近插秧的時候發動,正巧陳金花也發動了,村裏就把林染雪也送到謝家一起生產。

    那時候條件艱苦,都是自己在家生,由謝大山媳婦兒謝老太接生,謝老五生出來臍帶繞頸,活活給憋死了,謝墨哭聲嘹亮。

    林染雪看着謝家那個死胎,跪在地上哭着說願意把她的孩子給謝家,並承諾給謝家二十塊錢,後續也會給撫養費。陳金花見錢眼開,應了下來,對外稱林知青生下了死胎。

    謝墨一歲前,林染雪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點錢,陳金花對謝墨也不錯,沒過多久,林染雪又給了陳金花一筆錢,大約有五十塊,後面就失去了聯繫,也就斷了撫養費,陳金花對謝墨喫白飯就越發地不滿,加上自己又生了幺女,更是處處看謝墨不順眼。

    這事本來只有陳金花婆媳倆知道,直到謝老太臨終才告訴謝大山,原本這事應該被他帶進棺材裏,可陳金花事情做得太絕了,都不給墨活路!

    謝大山說完這些,嘆了口氣,做孽喲。

    王支書想起,那會兒大家都困難,謝家還能給自己蓋了土坯房,原來錢是這麼來的!

    謝甜卻是滿臉疑惑,這怎麼跟前世的發展不一樣?前世可沒有說謝墨不是她親生姐姐啊?

    謝墨環視這屋子裏的人,煤油燈的火苗在他們臉上晃動,好像一個個貪婪的怪物。

    “大哥,家裏熱鬧着呢?”來人正是謝大山的二兒子謝有才,身後還跟着咧着嘴笑的傅衛國。

    謝有才指了指身後的傅衛國:“甜丫頭去找王支書的時候,衛國正好在,說喊我過來看看。”

    謝墨看向傅衛國,朝他點點頭,他回來幾個月,臉上白淨了些,也長了些肉,硬朗的五官看着沒那麼嚇人了,見他站得筆直,想來腿也好了。他現在復員在家,村裏推選了他當生產隊長,說起來,也算不得多管閒事。

    剛纔他們談話,傅衛國聽得七七八八,復員以來,他有意無意地聽了不少謝墨的事情,對謝墨的遭遇深感同情。

    “有才,你來的正好。”謝大山見了二兒子,示意他過去:“我不打算跟你大哥了,改跟你,你願意不?”

    謝有才兩口子在糧站工作,兩個兒子也都被他想方設法地弄到了鐵飯碗,現在什麼都不缺,養個老人,手縫裏漏點都夠了,他當然不會介意。再說,老爺子都活到這個歲數了,都是過天天日子了,哪有不答應的?

    “爹,您看您說的,我回回都接您上我家去住住,您就是不答應。”謝有才笑呵呵地說:“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好,好,好。”謝大山連說幾個好。

    陳金花兩口子的臉色黑如鍋底,現在真是悔地腸子都青了,老頭子不跟着他們住,那謝家其他兄弟,孫子孫女拿得孝敬,那他們是一分都得不到了!

    “爹,您說什麼氣話,我是老大,給您養老送終是應該的。”謝有田說:“您平時疼墨丫頭,我都知道,我好好勸勸她娘,讓她一碗水端平,您就別生氣了,該怎麼過,還怎麼過。”

    “哎,就是,就是,爹,您就消消氣。”陳金花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不斷附和。

    “我沒說氣話,我不打算跟你們了。”謝大山一眼不看謝有田兩口子,轉頭看向謝墨:“墨丫,你心裏怎麼想?”

    謝大山想明白了,他要是跟着謝墨,只會拖累了她,他也不能繼續留在老大家,這樣老大家只會利用他,繼續剝削她。想來想去,只有老二家合適。

    “爺爺,我要您跟我一起住,您跟我走。”謝墨拉着謝大山的手,眼眶泛紅。

    謝有才出聲道:“墨丫,你孝順爺爺我們都知道,但你現在帶着老爺子走,確實不合適,他又不是兒子都不中用?你帶走老爺子,讓我們這些做兒子的,臉往哪裏擱?”

    王支書也出聲勸,大抵意思都差不多。

    “謝同志,按道理我是個外人,這些話不好說。”傅衛國湊近謝墨:“老爺子年紀大了,跟着你奔波不合適,讓他老人家去有才叔家,你有空就去看看。要是老爺子過得不舒服,你在考慮帶走他。”

    這些道理謝墨都明白,可就是覺得難受,爺爺對她那麼好,卻沒有跟他享過福。

    “墨丫,你聽話。”謝大山輕輕拍着謝墨的手背:“爺爺老了,沒幾天日子了,不想挪窩,你是能成大事的人,往後有出息了,就多來看看我,我心裏就很高興了。”

    “嗯。”謝墨的眼淚終於止不住,狠狠地點頭:“我聽話,爺爺,我聽話。”

    王支書也覺得這樣的結果最好:“那就按老爺子的意思,謝有田出二百塊錢,由謝有才給老爺子養老。”

    陳金花頭一個不服氣,卻被謝有田按住了,低聲喝斥:“你給我閉嘴!還嫌不夠丟人嗎?”

    陳金花泄了氣,恨恨地盯着謝墨,都是這個死丫頭招來的禍事,她一出生就剋死了她的女兒,現在又來克她全家!

    “至於你,謝墨,你現在怎麼想?”王支書問謝墨。

    “王叔,我想跟謝家斷絕關係。”謝墨言辭肯定,沒有半點猶豫。先前要兩百塊錢也是爲爺爺要的,現在既然給出來了,她也就不再提前的事。她估摸着家裏的存款也就四五百塊錢,要二百,相當於要了陳金花半條命。

    “呵!”陳金花跳起來了,“斷絕關係?是我們不要你這個野種!狐狸精轉世,是你剋死了我的女兒!”

    王支書被她吵得頭一陣一陣疼,他想趕緊離開這家。傅衛國擔憂地望了望謝墨,見她沒事,心中更是心疼。

    “還請王叔做個見證,從此我跟謝家沒有半點關係。”謝墨說着,快速進屋裏拿了紙筆,寫了斷絕關係書,遞給王支書看。

    好字!王支書暗歎,這一手字,整個後坎溝怕是沒幾個人寫得出來,再看內容,字字清晰,訴求明瞭,刷新了他對謝墨的印象,面前的這個女孩不簡單。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也不勸你。”他將斷絕書遞給謝有田:“籤個字吧,從此謝墨跟你們再沒有任何干系。”

    在他們簽字的空檔,謝墨又謄寫了一份:“王叔,我寫了兩份,一份留在您那裏,一份我收着,防止他們往後翻臉不認賬。”

    拿到斷絕關係書後,王支書給謝有田兩口子做了一下思想教育工作,謝有才領着謝大山去收拾東西,連夜就帶他回去。

    “墨丫,你跟他們斷絕關係,可別跟我斷絕關係呀,我還是你二伯,你二伯孃和豔兒都特別喜歡你,常常把你掛在嘴邊的,要不你上我們家去住?”臨走時謝有才問謝墨,他是真心喜歡謝墨這丫頭的,能幹,又長得漂亮,嘴也會說話。

    “二伯,謝謝您的好意,我會常去看二伯孃和豔兒的。”謝墨婉拒,她現在跟謝家沒有血緣關係,那住在他們家也不合適,時間長了,要被說閒話的,她到無所謂,但二伯一家是無辜的。

    見她不願意,謝有才也不多勸,看着爺孫兩人道別。謝大山和謝墨兩人都淚眼婆娑,互相囑咐着。

    傅衛國則是全程盯着謝墨,讓謝大山不要擔心孫女,他會幫襯着的。送走謝大山,謝墨也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她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再也沒有其他東西了。

    路過竈屋的時候,謝墨看着竈膛上那口大鐵鍋,想起這口鐵鍋是她第一次拿到工錢,冒着大雨從鎮上扛回來的,回來後陳金花沒有說她半個好字,只顧着用各種難聽的話,罵她沒把工錢上交。

    “砰!”謝墨一拳錘在鍋底,這一拳下去,鍋底就掉了,謝墨把掉得鍋底揣在兜裏,陳金花夫婦聞聲趕來,見着鍋底缺了那麼大一個洞,頓時哭天搶地!

    在農村,砸爛別人做飯的鍋,可比拆人房子還侮辱人!

    “夭壽啊!二十多年,養了一個仇人啊!老天爺啊,你怎麼不開開眼,把她收了吧!”

    謝墨還未說話,傅衛國呵斥一聲:“閉嘴!我看是老天爺怎麼不來收你,貪圖別人錢財,卻又不好好替別人養女兒,你纔是喪盡天良!”

    傅衛國是上過戰場的,說話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加上他目光如炬,愣是瞪得陳金花不敢再發出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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