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三維的破瓦房是後坎溝廢棄的產業,沒人來維護,他身體不大好,農場又整天都盯着他勞作,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來做這些,破着就破着吧。

    謝墨和傅衛國一人挑着兩捆乾草出現在這裏,着實讓人意外,意外的人可不止他一個人,謝墨和傅衛國也有這種心情。

    傅衛國纔跟謝墨說,少跟陳三維來往,自己卻跑了過來……

    “傅同志。”謝墨笑着打招呼:“你來這是做什麼啊!”

    “幫陳老爺子修修房頂。”傅衛國揚了一下肩膀上的乾草。

    上次看到陳三維的房頂,他就記在了心裏,在他心裏,陳三維並不是什麼壞分子,而是一個慈祥的老者,是一個在他失意痛苦的時候,拉了他一把,彼時,他們只是陌生人而已。

    他想着趁今天得空,來幫他修修房頂,沒想到卻碰到了跟她一樣想法的謝墨,還真是緣分吶!

    陳三維招呼着兩人喝水,不知道怎麼感激這兩位,那兩人根本不給他開口的機會,直接爬上了房頂,幹活了。他只好站在下面看着,瞅着他們有沒有需要他搭把手的地方。

    謝墨和傅衛國一起出現在陳三維的房頂上,惹得周圍村民都下來圍觀,一嘴一舌地叭叭,誇他們是活雷鋒,進步青年云云,連這種壞知識份子也來幫忙,這話裏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或許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謝老五啊,你娘都快在家病死了,你不回去看看,卻在這裏幫這麼一個壞分子修房頂,你可真是沒良心喲!”一個胖大嬸扯着嗓子在下面喊道,周邊一圈人等着看笑話。

    對於這些人,謝墨根本不用理睬,他們聽不到想聽到的八卦,自然會散的,陳三維也不招待他們,只管盯着房頂,叮囑他們仔細些,別摔了。

    衆人見沒啥意思,就要散了,沒想到那胖大嬸卻不依不撓,非要謝墨給個聲響,竟順着梯子爬上了房頂。

    “你這個沒良心的,你娘養你二十多年,你現在翅膀硬了,說不着家就不着家了?你信不信,我去舉報你,讓你坐牢!”

    謝墨看了一眼胖大嬸,怪不得她這麼執着,原來是喜歡跟陳金花一起嚼舌根的李大嬸呢,把手上剩下的乾草鋪平整:“大嬸,陳金花沒告訴你,我不是她親生的嗎?”

    “啊?”胖胖的李大嬸差點沒把穩梯子,陳金花對外只說謝墨忤逆不孝,可沒說不是親生的,可不是親生的又怎樣?生恩不比養恩大?她是生下來就長這麼大的?

    “白眼狼,養條狗也養家了,養個人還養成了個仇人!就算不是親生的,你也不該這麼對你娘,你這是要逼死她啊?大夥兒說是不是啊?”李大嬸鼓動着邊上看熱鬧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指着謝墨說。

    傅衛國聽不下去了:“大嬸,謝同志是個好同志,您可不能再這麼說,舌頭能壓死人,難道非要給人說死纔行?”

    李大嬸縮了縮脖子,她是忌憚傅衛國的,他是生產隊隊長,負責分配工作,要攜帶私心,給她全家分派到又髒又累的地方,她家不會放過她的!

    傅衛國還想說話,謝墨把乾草一扔,示意他別說,站起來,李大嬸嚇得連忙順着梯子下去,謝墨也跟着下去。她站在屋檐下,那些看熱鬧的人站在不遠處的空地,看着謝墨一步一步的走過去,他們不自覺地往後退。

    “各位是不是都跟李嬸一個想法?”謝墨環視了一圈。

    李大嬸仗着人多,壯着膽子回道:“你這樣做確實不對,不是親生的就能不管不顧了?沒這個道理!”

    “各位,我請問你們,我做過什麼對不起謝家的事嗎?我只不過是跟他們脫離了關係而已!”謝墨直視李大嬸的眼睛:“至於你說的養恩,我親生的媽,給了兩百多塊錢給她陳金花,她是怎麼待我的,相信大家有目共睹,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親生媽沒給她錢,我自己也還清了這恩,我每年掙得工分換成糧食,夠喫四個人了,我做木工掙得錢,少說也有一兩千,都是全數上交的,可他們是怎麼對我的呢?是他們連爺爺都容不下,那個家,跟我最親,待我最好的爺爺,差點被他們害死了,試問你們,我還能在這樣的家裏呆下去嗎?”

    衆人被說得面面相覷,謝墨在謝家多頂事兒,他們都是見過的,只恨自己生不出這樣的閨女。

    “各位要是不信,可以去找王支書證實,要是我說了半句假話,我願意跟各位道歉!”謝墨漂亮的臉蛋上肅然,手上把玩着一根小腿粗的木材,“但若是各位再當着我或揹着我,說半句不好聽的話傳到我耳朵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話音一落,手上的木材便被她徒手摺成了兩半截,扔在地上發出咚得兩聲!李大嬸後背一涼,縮着脖子溜了,衆人也跟着散了。

    “墨丫頭~”陳三維輕聲喊她。

    “欸,陳爺爺,我沒事兒,就是嚇唬嚇唬他們,免得他們以後在您面前亂說話。”謝墨露出個狡黠的笑臉,這些人,還不至於讓她大動肝火。

    傅衛國也安慰陳三維:“陳爺爺,您就放心吧,謝同志不至於爲這點事難過。”

    陳三維見他們倆確實跟個沒事人一樣,才放心,也跟着笑了。三人氣氛愉快地接着修房頂。終於趕在天黑前,把房頂修好,陳三維要留他倆在家裏喫飯,謝墨和傅衛國都拒絕了,他也不堅持,他也沒啥好東西招待他們,跟着他喫菜糊糊,也不是個事兒。

    謝墨也拒絕了傅衛國邀她上家裏喫飯的提議,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去他家不招惹更多閒話?

    傅衛國回家,還沒坐穩,他娘楊英就湊過來問他,今天怎麼又跟謝墨湊到一塊了,傅衛國解釋了一下,她半信半疑,先前同她說話的人,可說他們在一起有說有笑的,還在恭喜她又要辦喜事了!

    那話裏的刺,深深地插到了楊英心裏,但又不好跟兒子挑開了說,現在兒子還沒有哪個想法,萬一她總去念叨,兒子真上心了咋辦?

    楊英心裏的刺,謝墨不知道,她此時見着橫在路邊的這人,倒是讓她想把她拔起來!不錯,來人正是謝甜,她帶着柱子在雜物室門前的小路上守着她。

    “五姐。”謝甜小聲喊她。

    “五嬢!”柱子一見謝墨就跑去摟着她的腿,問道:“你怎麼那麼久不回家?”

    謝墨掏出手帕,把他的鼻涕擦掉,沒管謝甜,領着柱子進屋,拿出她之前蒸得博餅上面圖了一層自己熬得糖漿,遞給他:“柱子乖,你就在這裏喫餅,我去跟幺嬢說會話。”

    餅子堵住了柱子的嘴,他只得連連點頭。

    謝墨出去,也不說話,就那麼站着,謝甜先憋不住:“五姐,爹被公安帶走關起來了,娘生病了,很想你,你能回去看看她嗎?”

    “你覺得我應該回去看看嗎?”謝墨不回答,反問謝甜。

    “五姐,我知道你還在生氣,可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娘已經知道自己錯了……你就原諒她吧!跟我回去吧!”謝甜捏着雙拳,逼着自己說軟話,好讓謝墨回去,只有謝墨回去,她才能過上原來無憂無慮的日子!

    “跟你回去?”謝墨諷刺地看着謝甜:“跟你回去伺候你們?讓你們過輕鬆日子?把我當傻子一樣使喚?”

    “五姐,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在家也要幹活的!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付出!”謝甜伸出皸裂的雙手,紅腫的指節,表示她確實在幹活。謝甜心裏把謝墨咒罵了一萬遍,好好的,突然發什麼瘋,要去斷絕關係!

    謝墨臉上的笑意加深,她說一向眼睛長在頭頂上的謝甜怎麼願意來求她呢,原來是她成了謝墨二號呀!

    “謝甜,你回去告訴你娘,我不會回去的,現在的你,就是曾經的我,你覺得我還會跟你回去過那種日子嗎?”謝墨不想看到她在這裝可憐:“還有,以後你別在叫我姐,我跟你沒有任何親緣關係。”

    謝甜都這麼放下自尊去求她了,謝墨卻一點也不領情,氣得她緊緊地咬着後槽牙,進屋一把打掉柱子手上的餅子,吼道:“喫什麼喫!人家跟你沒有一點關係!走,跟我回去!”

    柱子被嚇得哇哇大叫:“我要五嬢,我不要幺嬢!你撒開我!”

    任柱子怎麼掙扎,謝甜都死死地薅住他,謝墨轉過身不去看,柱子是很可愛,可卻是謝家人,將來也要長大的,要是她跟他建立的聯繫太深,對誰都不好。

    “謝墨,你等着吧,你別得意,我會讓你一無所有的!”謝甜最後放了句狠話。

    這話聽得她莫名其妙,讓她一無所有,還用她讓嗎?她現在就是一無所有啊!這個插曲很快就被她略過,因爲肚子叫得厲害,她餓了!得先把肚子填飽了,才能幹別的事。

    搬來雜物室時間也不短了,屋子裏該有的東西都添置了,傢俱還是原來那些,可能做飯的食材,卻豐富了很多,生活已經很苦了,她不想還委屈自己的肚子。她打算給自己攤個雞蛋餅,就點稀飯當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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