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打了個寒顫。
葡萄藤只是吸取了符卿一部分的特性,就足以讓同類生物如飛蛾撲火般瘋狂。那他本人,又會如何恐怖呢?
藤蔓掠過,菊花們被電得狂喜而顫抖。
然而,這不夠勁。
它們請求符卿加大力度,然而,那張溫和淡漠的臉卻輕輕一笑:“通往天台的鑰匙在哪裏?”
菊花們激動地涌動,不一會兒,花團之間出現了一把鑰匙。沒有了花瓣表面的電流,纖長的手指從容地從花團中拿走了鑰匙。
作爲獎勵,粗壯的藤蔓流過更加強烈的電流,在花團間橫衝直撞,讓它們驚叫、戰慄、慾求不滿地發出驚歎!
忽地,一切消失了。
菊花猛然回神,發現他想拿了鑰匙離開,頓時慌了,不停扭動,電流忽閃:“不要走——吃了我——”
無數花瓣伸長,像手一樣伸向符卿,要挽留他、擁抱他。
“噓。”
一個字,菊花們頓時不動也不吵了。
符卿站在樓梯口,回頭看向它們。他眼神帶着輕微的責怪,聲音很溫和,在菊花聽來卻極令其顫抖。
“貪心,就沒有下次了哦。”
頓時,滿牆的菊沒有半點聲響,兩息後如潮水般退去。
不讓其滿足,這是訓導最好的良方。
人工智能嘖了聲:【訓導升級!目前等級e4!別人升一個小等級要4個月,你一個晚上就升了四級。】
王瑾和王瑜兩兄弟全程站在一旁,下巴都要掉了。符卿走上樓梯,轉頭叫他們,他們才如夢初醒。
“怎麼?”
“沒,沒什麼!”兩兄弟像是觸電了的貓,一下蹦了起來,警惕而敬畏,“我們這就上去!”
符卿對他們露出一個良善溫和的笑容。
兩兄弟:“……”這笑容怎麼看着這麼有些可怕呢?
很快,他們到達了天台門前。
眼前是一扇沒有鎖的鐵門,推門出去便是露天的天台,便是他們的目的地!
符卿握住了門把手,重重一推!
寒風從狹窄的門中灌入,吹動了他們的衣衫。深藍的天空點綴着燦爛的星辰!
他要成功了!
他要將瘋人院從充滿異波的廢棄區裏拯救出來了!
王瑾利索地把包裏的裝置給拿了出來,三兩下便搭好了:“選一個平坦的位置,將它固定好,再激活就可以了。”
天台一整個平面,找個搭裝置的地方還不簡單?
他們興沖沖地走出門外,忽然,表情凝固在臉上。
整片平臺被各式各樣的植物所覆蓋。新長出來的植物只能生長在縫隙中,填滿任何可以下腳的地方。
兩兄弟深吸氣。這次他們謹慎地確定沒有電,然後使用火焰,嘗試燒出一小塊空地。
剛剛燒掉一小塊地方。忽地,周圍的植物開始涌動,它們的莖蔓像是一羣在京城早高峯的地鐵裏被擠扁的乘客,終於找到了能舒展手腳的空間,立刻佔據、填滿。
“這是怎麼回事?”王瑾四下張望,忽地出聲,“那是領主!是他的緣故嗎?”
人工智能適時進行詞語解釋:【一些特殊的地區,會由一個絕對強大的惡種領導,其餘小惡種都只能仰其鼻息。】
領主上半身是一個老人,腰部以下卻完全植物化了。他提着一杆長柄水壺,不停地給自己的“腳”澆水,每澆一次,周圍的植物就長大一圈!
“得儘快打敗領主,不然騰不出空地安放裝置。”王瑾咬着牙齒,看向弟弟,“我倆的時間不多了。”
不知何時,領主瞬移到他們身後!
這裏的植物都是他的腳,他被植物託舉得有兩三人高。
“澆水。”它面無表情地低頭看向他們,重複一個字,“澆水。”
長柄壺微微傾斜,清涼的水便衝着他們頭頂而來!
兩兄弟二話不說,往兩邊跳開。
然而,符卿卻沒動。
嘩的一下,他全身溼透了。
王瑾瞪大眼睛:“符先生,快過來!”
符卿彷彿沒有聽到。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一把握住老人的手腕,堅定有力。
在兩兄弟震驚而恐懼的眼神中,符卿出人意料地平靜。
“這些年,”他慢慢說,“辛苦了。”
老人往他頭上澆水的手一停,像是陷入了疑惑。
只見符卿擡頭,語氣十分溫和:“朱伯伯,這些年你將瘋人院的植物打理得很好。多虧了你,院裏纔能有這樣多的綠植。”
老人的眼眶裏一片黢黑,卻有兩行淚從面頰流下。
“伯伯,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小清,老院長領回來的小清。”
“對,我現在是院長了。今年的表彰大會也由我開,”符卿十分耐心,“我已經將您彙報上去了。”
可怕的惡種老人卻扭捏了起來:“我,我一個院裏的園丁,這哪好意思呢。”
兩兄弟在一旁目瞪口呆。這,這模樣,是領主?
符卿鼻子有些微酸,聲音卻笑意不減:“您這麼多年,早就和我們是一家人了。辛勤工作,不分高低。”
從符卿記事起,瘋人院裏的植物都是由寡言少語的朱伯伯打理的。他一年365天都住在院裏,沒有家人,沒有特別的追求,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院裏的研究員和護士大都將他看作了透明人。
某次他率先抓到逃跑的瘋子。老院長親自對他表達感激,隨口提了一句“這次上報給研究院,說不定能給你批個獎勵下來”。
幾天後,朱伯伯心神不寧地拉住當時還是少年的符卿,神情侷促,說話時不住揉搓着發黃的衣角:“小清,之前院長提到的獎狀,什麼時候批下來?”
符卿一怔:“您是等着獎金嗎?如果缺的話我……”
朱伯伯連連擺手:“不不不,我不要錢,就想要張獎狀。”
符卿點頭:“我替您去問問院長。”
朱伯伯眼睛一亮:“謝謝,謝謝!”
研究院是一個龐大而嚴肅的機構,不大會頒這種獎狀。符卿傳話給老院長後,老院長卻有說不出的難受。最後,他們自己弄了大紅獎狀並貼了一筆現金,搞了一個小獎勵會。
朱伯伯特別高興,將獎狀珍藏好。當天他就把現金全換成了零食,給全院的小護士分掉了。他甚至特意在走廊口喊住符卿,給他塞了一支冰棍。
老院長當時對符卿說:“他沒有家人,這兒就是他的家。獎狀,能讓他有歸屬感,知道他自己是有價值的。”
天台上,寒風呼嘯,王瑾和王瑜焦急的呼喊在耳邊作響。
符卿看向朱伯伯的眼裏,閃動微光。
王瑾:“大佬,別靠那麼近,危險!”
人工智能也炸了:【他至少b級,你現在用訓導會被反噬的!】
符卿彷彿沒有聽到。他眼中閃動微光:“這些年,我們都不見了。您獨自守着瘋人院,辛苦了。”
朱伯伯誇張而扭曲的臉露出悲涼而孤獨的表情。
“謝謝您。”符卿真誠道,“您守住了我們的家。”
忽然,洶涌的眼淚似乎因爲委屈,似乎因爲孤獨,從黑成一團的眼眶磅礴而出!
人工智能還想催,忽地,它頓住了:【訓導成功!異能升級!怎麼可能!他可是b級的!】
因爲他獨自守家,太孤獨,太需要認可了。
而符卿全都知道。
院長不是高高在上的管理者,從接過棒子的那一刻,符卿就知道身邊所有人都是戰友,是要去珍視的戰友。
惡種沒有情緒控制能力。朱伯伯誇張地抽泣:“謝謝……謝謝院長……”
植物開始退散,它們在符卿面前留出了一個位置,專門用來給他們放裝置。
“謝謝伯伯!”符卿回頭,“快來!”
兩兄弟的腦子已經轉不動了。他們懵懂地應聲,手忙腳亂地過來,安裝裝置。
一切都要結束了。
符卿忽然鬆了口氣。
忽地,他聽到王瑾的聲音:“大佬,您怎麼了?”
符卿渾身溼漉漉的,身體肌肉不住抽動。
人工智能十分惱火:【該死,那些水能催生惡種植物,對人類而言就是降秩序值的毒藥。】
【27……23……21】
符卿的秩序值以恐怖的速度跌落!
王瑜擡頭,焦急:“裝置激活需要十分鐘。十分鐘後,這裏就是安全區!”
人工智能快暈過去了:【他半分鐘就能跌10點!完了!完了!】
朱伯伯也無所適從地在一邊,倉皇無比。
完了!
所有人腦子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王瑜,你包裏有鏡子嗎?”忽然,符卿幽幽地問。
王瑜一怔,立刻點頭,忙不迭蔥包裏掏出一個緊急醫務盒,盒子蓋子上貼着一小片鏡子。
“大佬,您要做什麼?”
符卿沒有回答,而且立刻盯住了鏡子。
鏡中的灰藍色眼眸,還是那樣的鎮定澄淨。忽地,一股狠戾而堅定劃過鏡中眼眸。
“作爲主持混亂的人,我必須清醒。”
人工智能忽然意識到他要做什麼,第一時間竟說不出任何話來,只能罵句髒話:【我c……】
鏡中,灰藍色的眼眸與真實相對,盯着自己。
符卿舔了下脣角,蒼白之間帶着血色瘋狂。
訓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