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醫生哼着小調，左手拿着手術刀，右手拿着圖紙，對着他們三人認認真真地比劃着。
砰的一聲。
頭頂的電燈忽然熄滅。
玩偶醫生一把放下手術刀，暴怒：“是誰！”
它生氣地想要去電力室一探究竟，但是心思一轉，怕有人調虎離山，於是轉頭回來，朝角落裏招呼：“副院長，出事了。”
一個筆挺的人形黑影慢慢從角落走出。
用顏料染灰的頭髮，無機質的藍眼睛，拼湊起來的五官，瘦削如麻桿的身體，穿着白大褂，像是一具喪屍。
玩偶醫生見到它的一瞬間，表情都溫和柔軟了。
玩偶醫生對院長太過憧憬，太過崇拜。
近些時間，有人類闖入寵物醫院，激發了它拼湊的靈感。它忽然意識到，這些年在動物身上積累的經驗，最終找到了發光發熱的地方。
玩偶醫生要從每個人類身上取下最完美的一個部位，只要將所有的完美拼湊在一起，那就是他的院長。而且，它不停找新的人類，看看有沒有辦法爲“院長”替換更好的部件。
它的語氣都放緩了，彷彿在請求：“這兒可能還有雜魚，他們對電力室做了手腳，拜託院長去看看。”
“院長”轉過頭，冷冷地張嘴，果斷而乾脆：“好。”
-
符卿和陸啓沒有在電力室久留。
他們在太陽下山前最後的餘暉中摸索向手術室前進。
符卿忽地伸手拉住陸啓的衣角。
陸啓寬厚的肩膀因爲這一拉而僵硬，掌心冒汗：“怎麼了？”
“我有夜盲症，”符卿淡淡，“走在你後面。”
他並非完全看不到。但這片廢墟十分混亂，需要十分注意腳下。
“啊，好。”陸啓頓時更認真了，“那你跟緊，速度不對和我說。”
符卿輕哼了聲。
兩人的前進很順利。寂靜之中，似乎只能聽見他們微弱的呼吸聲。忽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在他們身後不遠：“那裏的人，站住。”
兩人都沒告訴對方自己“認識院長”，卻十分默契地停下腳步。
“根據寵物醫院規則第四條，對醫院造成設施破壞，應該怎麼處罰？”
陸啓鬼使神差地轉頭看向身後。
離得遠，一晃眼他還以爲站在那邊的是院長；可他的直覺雷達響起，一下就看出氣質的不對勁。
他臉上肌肉抽搐，忍不住罵了句。
這種東西竟然敢模仿院長？
沒有得到迴應，“院長”如鬼魅般移動到他們面前，聲音一板一眼，沒有半點起伏：“我問你們，應該怎麼處罰。”
“你個假……”陸啓忍不住罵出口，但他餘光看向旁邊的符卿，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僞裝只是一個普通路人，及時住嘴，“假模假樣、裝神弄鬼給誰看啊！”
“院長”僵硬的臉上出現了滑稽的生氣表情，大步上前，打算擒住反抗他的人。陸啓身手異常矯健，左手擋住攻擊，一肘子撞到“院長”的肚子上，將它逼退。
他乘勝追擊，沒有猶豫地揮拳就要往惡種臉上去！
拳頭即將觸及臉，陸啓一晃眼，“院長”的容貌忽地刺痛他神經。
揮空了。
詭計多端的惡種！
竟然正好遇上他無法對院長攻擊的死穴，可惡！
符卿聲音冷然：“退後，交給我。”
陸啓咬牙：“可是你的視力……”
符卿雙目平視前方，盯着拼接體：“你給我腳下報點。”
陸啓頓時亮起眼睛：“沒問題！”
“左後有異物。”
“向正後退！”
符卿和陸啓表現出驚人的默契。陸啓的每一次報點，符卿能瞬間理解他的所指，沒有猶豫與停頓，動作果決凌厲！
對面的惡種因爲瘋墮爲院長的執念，帶着院長“不會犯錯”“殺伐果斷”的特性。
然而，它所有特性的來源，都是面前的這個人類。
幾十回交鋒後，它終於耐不住了。惡種特有的暴躁和不安籠罩了它，心變得更急，動作也開始脫離節奏。
“左前！”
“左後！”
符卿面無表情聽着報點，眼睜睜看着面前的惡種逐漸沉不住氣，動作開始變形，輕聲：“只能模仿到這種程度？”
惡種一愣，怒然暴起！
利爪銀光閃過。
蹦！
縫合線斷了。
符卿之前的試探，全都都是爲了近距離看清它身上縫合線的位置。他從不做無用的試探和嘗試。
當第一個破綻顯露，之後便是如山倒的過程。
一條又一條的縫合線被挑斷。血液從傷口噴出，順着它的身體流淌而下，皮肉開始鬆動，不同部位開始錯位！
惡種發出一聲悲鳴，心門失守！
符卿動用異能：訓導！
【訓導成功，目前升級進度50！】
精神力量貫通的瞬間，惡種像是觸電一樣望着符卿。通過視線相連，他意識到面前的這個人類就是自己一直在模仿的對象。
他的喉嚨裏發出了卡殼的聲響。
“你不是被拼湊出來的那個人。”符卿看着他，“想起你原有的身份。”
血淚從臉頰慢慢滑下。
這一隻惡種的背後，是數個鮮活生命的流逝。而他們甚至沒有辦法留下痕跡，只能成爲玩偶醫生虛妄夢境的一部分。
忽然，惡種渾身顫抖，剩下的手術線繃緊，忽地，線承受的力達到臨界，一齊繃斷！
惡種的各個部位解體。洶涌、粘稠發黑的血液噴薄而出，肉塊向四周迸濺！
符卿及時閉眼，避免污血進眼睛。
忽地，一隻大手及時拉着他的手臂，將人往後拉；同時，健碩的手臂擋在他的臉前，狠狠一揮，將劈頭蓋臉飛過來的肉塊及時擋下。
符卿站穩：“謝謝。”
地上的血肉開始蠕動，分散。它們原本來自不同的人類，原身已經找不到了。
符卿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揹包。
之前在樓梯間撿到的腕錶，可能就屬於他們中的某個人。
符卿深呼氣，正色，：“現在只剩下領主，玩偶醫生了，我們儘快。”
陸啓卻打斷他：“你身上濺到了血污。”
剛纔惡種解體時，他替符卿擋下了肉塊，但是血卻無法完全避免。符卿的臉頰、脖子和肩膀都被血噴到了，看上去極爲刺目。
黑濁的血液順着臉頰慢慢淌下，將半張臉都染花了。
“我這兒有水，你先把臉上的血洗了。這血也不知道有沒有問題，要是對臉有損傷就麻煩了。”
陸啓忙不迭地從自己的揹包中找出一個水壺，裏面還有淺淺的半瓶。符卿沒有拒絕，他自己也向來厭惡污濁。
符卿用手掌弓成一個小小的碗，然後將水倒入掌心，撲到臉上，搓洗臉頰的污濁。
污濁被清洗掉時，手指能感受到異物順着手指縫流下。
異物。
符卿忽然想起，自己臉上是有僞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