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秀麗山水,爛漫花枝,在眼前人的面前,卻都成了背景陪襯。
白溺說不出自己心裏的感覺。
面前之人生了一張與千百人世代共用的臉孔,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讓人生不出多餘的遐想。不醜,卻平凡得找不出一絲特色,過目即忘。
但他獨特的氣質卻給了狐狸一種錯覺,即使一閉眼就能將他的樣子忘了,但此時此刻,他出現在眼前時,無論周圍多麼喧囂,人羣多麼熙攘,你都會不由自主將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面前人見白溺愣神,眸光平和,再次溫聲開口:
“在下桑湯,是靈獸峯上的弟子,應大師兄吩咐,在登榜大會結束前來此代爲照看靈寵,請問虞師兄可在?”
白溺回神,剛要作答,身後便傳來劍靈咋呼的聲音:
“開個門都要那麼久,你的爪子是殘了嗎?”
紅衣小童將白溺擠開,對上“桑湯”堅毅而不失柔軟的眼神,微微一怔。
第一眼見到來人時,他便沒來由地覺得厭惡,似有一汪毒液填滿心腔,溢到喉間,因此說話的語氣也沾染幾分不善:
“你誰,來這兒幹什麼的?”
桑湯並不生氣,溫柔一笑後,再度自報家門。
話未說完,兩扇推開的門像兩個大耳刮子,被人卯足力氣旋轉掄起,“砰”一聲在桑湯眼前闔攏,驚得藤花簌簌。
門板另一頭,劍靈的聲音傳來:
“他不在也不需要,我會照顧好他的靈寵,你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就這樣再您的見!”
桑湯麪露無奈之色,卻也並未氣餒,只盤腿坐在搭好的花架下,靜靜等虞淵回來。
門內白溺被劍靈忽如其來的動作所驚,訥訥道:
“他是來照顧我們的,你幹嘛忽然這麼兇?”
劍靈平復了一下心緒,也有些鬧不明白自己爲何會有如此大反應。
但被白溺點破後,他眸子愈發豔紅,微微一眨,彷彿下一秒就要滴出血來。
劍靈張嘴,雪白的牙齒反射寒光,陰惻惻問:
“你是覺得我照顧不好你嗎?”
白溺下意識點頭,又拼命搖頭。
劍靈閉目感知片刻,發現人還沒走,眸中暴躁愈濃,威脅道:
“我們一會兒想辦法把人氣走,接下來發生的事,等他回來不許和他說,不然你就做好每晚到冰湖裏憋氣的準備。”
白溺慫唧唧地點頭。
之後劍靈變出幾具幻象人偶,詳細交代接下來的捉弄計劃。
白溺在夜雲崖生活十年,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但一想到桑湯溫和的笑容以及周身乾淨的氣質,心裏竟莫名覺得他可憐起來。
隨後他抖了抖腦袋,將昨夜腦子裏進的冰湖水甩乾淨。依劍靈的手段,一旦知道自己覺得他可憐,接下來更可憐的只會是自己。
他在冰湖裏暢遊到化形,他的心早已和冰湖的水一樣冷了!況且他還有套出劍靈主人是誰的任務,必須和他打好關係。
這邊一靈一妖正摩拳擦掌給自己鼓勁,那邊虞淵正在演武場上揮汗如雨地練劍。
今晨崑山上落下一場微雨,絲輕絮柔,沾衣不溼,已在樹上築好巢的一對燕繞着演武場低低盤旋。
舟身以浮離木爲主要材料,作風豪奢,外部描金勾玉,刻有防禦性陣法銘文,兩側遮天蔽日的舟翼收斂並依次停好,將迎客峯廣場佔得滿滿當當後,數位身着杏黃衣衫的少年少女跟在長輩身後從舟上躍下。
下落時的颶風揚起帆旗,碩大的“夏”字以及飛鷹銜花的家徽在風中獵獵。
動靜太大,引得不遠處演武場的幾位師兄弟紛紛側目,就連向來晝伏夜出,顛倒作息的小師弟也難得白日出門,蒼白的臉配上無神的眼,眼窩青黑,一副隨時會猝死的柔弱模樣。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一層假象。
但凡喊一句“小師弟,你院子裏的靈藥被人踩了!”他便會精神抖擻,奮起直追,連追踩藥大盜三天三夜,無論耐力還是御劍術都爲師兄弟中之最。
今日小師弟白日出門的目的是讓幾位師兄弟試毒。
小師弟雖是柔弱醫修,但因想要器靈果,也報名了登榜大會。
而登榜大會不許殺人,他只好將毒控制在一定劑量,既藥不死人,又能讓對方虛弱到連普通人也可以輕鬆撂倒。
“四師兄你有沒有感到頭暈眼花,四肢無力,或者噁心想吐?”
季憐青只盯着飛舟瞧了一會兒,咕噥一句“來得真早”,便又一邊號脈,一邊記錄症狀。
殊不知仔細感受一下,淡淡道:
“都有一點,不太嚴重,靈力運轉也不太流暢,但對付你,不用靈力也行。”
季憐青點點頭,在紙上記下:“對金丹作用有限,需加大劑量。”
隨後他向一旁的紀瑤迦發出邀請:“五師姐要試試嗎,你元嬰修爲,應該可以試試最毒的那種,解藥就在一邊。”
紀瑤迦挑了挑眉,躍躍欲試,剛伸手就被殊不知擡手打斷:
“元嬰已初步修成道體,有護體法罩,百毒不侵,你讓五師姐主動服毒,意義不大。”
畢竟現實中沒有人會那麼蠢。
季憐青覺得有理,決定往裏加一些能腐蝕護體法罩的毒液。
而演武臺上,觀看完三師兄與虞淵的戰鬥後,紀瑤迦問:
“是不是該我上場了?”
三師兄飛身下臺的同時,紀瑤迦亦輕盈起身,身似輕燕,乘風踏雨而至。
“既然有五師姐在,那我們便先去迎客峯幫襯大師兄,順便看看熱鬧。”
殊不知笑眯眯建議。
三師兄最後看臺上一眼,輕輕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推着輪椅同行,季憐青則打了個哈欠,表示自己要回洞府補覺,三人很快分作兩路,漸行漸遠。
而演武臺上比鬥開始後,短短數息虞淵便被打飛出去,他總算知道三師兄臨走前的那聲嘆息是何緣故。
因爲五師姐實在太強。
虞淵以爲自己能和三師兄打得有來有回已算不錯,面對傳說中的五師姐就算不敵應當也勉強有招架之力。誰知無論怎麼打,自己永遠出不了三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