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二師兄總路過修羅場 >第117章 二師兄來到關外
    霜天黃沙漫,落日孤煙起。

    凌雲關的日輪瞧起來似乎總比別處的大些圓些,臨近黃昏,太陽光芒不盛,天邊稀疏的雲卻被羞成胭脂顏色,舉目平川,愈顯瑰麗壯闊。

    從方圓百里唯一一家飄着彩旗的客棧出來以後,稍走幾步可見凌雲關的城門。再往前走,便算關外人魔交界之所。

    從苦海到未昀城,此路是最快的捷徑。

    虞淵走在城內鋪得還算平整的官道上,耳畔駝鈴聲聲,隱約聽見來往修士在討論什麼“十四州陣圖”,從他們的交談中,依稀可聽得重奕昭明等人的名字。

    苦海靈流混亂消息閉塞,對於最近的大事虞淵只能說是兩眼一摸黑,他在路邊找了家茶棚,買了兩年內新出的修真八卦報,坐下後一邊翻看一邊豎起耳朵聽人閒聊。

    兩年間人魔兩界相安無事,但各自抓出來的探子是一點不少,邊境爭端日益激烈,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意味。而隨着出報日期的推移,修真八卦報上報導各家各派異聞糗事的板塊逐漸縮水,最新一期更只有三件大事:

    其一是雲州邊境的琅山劍閣將本就一年一度的弟子選拔大會改爲半年一度,或將成爲修真界史上弟子選拔頻率最高的門派;其二是夜雲崖□□,危及雲崖鎮;其三是重奕道君於近期的仙盟大會上宣佈開始打造十四州防禦大陣,當場被喝多了的昭明掀桌子反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二者理念不合,仙盟大會不歡而散。

    “要我說這十四州防禦大陣聽起來不挺好的嗎,若真能完成,以後咱們又何懼魔族來犯?”

    “是啊,以後誰也不用像琅山劍閣一樣,日日守着邊境和魔族交戰。琅山弟子死了一批又一批,就現在這招新頻率,光看着就嚇人,我輩修士問道求長生,誰敢去那裏送死?也不知他們怎麼每次招新都還招得到人。”

    虞淵倒茶的手一頓,琅山劍閣地處雲州邊境,是抵禦魔族的第一道防線,他們如此頻繁地招募弟子,怕是近來與魔族交戰死傷更爲慘重了。

    “誒,凡是不能看表面,既然真有仙盟主說得那麼好聽,人家仙尊幹嘛反對?”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對面木桌邊的修士環顧四周,一副煞有其事的口氣道,

    “仙尊姓謝,據傳是當年建造雲崖鎮的謝大陣師後人。又有傳聞說當年仙盟主貪慕謝陣師的璇璣天境和陣圖集,暗害了他。所以仙尊無論什麼事,好壞善惡,都愛和盟主唱反調,這是在報復啊!你們忘了,三百年前,他還有一次差點殺了重奕道君呢。”

    “這麼說,這次反對純屬無理取鬧?”

    “你們也不是沒聽過他的名聲。一個是逢酒必喝喝酒必瘋的酒蒙子,遇事從不講理,臉都不要的人;一個是德高望重的仙盟盟主,在位期間帶仙盟兩次打退魔族。信誰還需要說嘛?這昭明囂張慣了,不過仗着自己在第二次仙魔大戰時那點功績,便作威作福到現……哎喲喂,哪個混蛋用靈力把老子椅子腿弄斷的,靠,老子的屁股,流血了!”

    “……”

    虞淵默不作聲將手藏在袖袍之下,看完八卦報後,默默起身結賬,臨走前那人的椅子腿又斷了一次。

    雖然昭明確實是酒蒙子,還不要臉,但……

    他但了半天,沒但出個所以然來,只能作如是想:但就算他們罵得對,也不能這樣算了!

    走出茶樓後,虞淵又在街上買了花,隨即身影淹沒在關外的漫漫黃沙之中。

    昨日恰好是中元節,宜悼念故人,祭祀英烈。

    昭明估摸着會留下處理雲崖□□,趕不回來,虞淵出苦海與他通信後便自告奮勇承擔起了回來看師祖以及太師祖等人的責任,並在昭明向他討要二十五萬靈石時因風大而聽力失靈,再委婉地手滑切斷通訊。

    可惜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天。

    從關外一路西行,很快便來到當年人魔大戰的戰場。漫漫風沙埋葬了當年慘烈的舊事,只餘一座座孤立的墳塋,立起的墳碑被風沙腐蝕褪色,但依舊直挺挺的,像不屈的傲骨,可以倒下,卻絕不委曲求全。

    虞淵到時,墓園的石碑前已堆了一束五顏六色的野花,花瓣還帶着露,看樣子是剛放不久,然而待他進去時,四周卻渺無人跡。

    他只好奇了一瞬,便開始一一祭拜。

    東南面碑上刻有“謝芳菲”三字的墳前亦有一束一模一樣的野花,旁邊再添新冢,是虞淵師祖與師祖母的合墓,看碑上字跡,是昭明親手所立。

    他祭拜完後,站在墳前說了些師父的近況,剛要離開,便見不遠處有頭纏紗巾的藍衣女子御風而來,周身輕紗飄逸,一身銀飾叮噹作響,是關外女子特有的打扮。

    那女子朝他揮了揮手,聲音脆脆的,像瓷碗中相撞的碎冰:

    “誒,你又來了?”

    虞淵莫名其妙。

    待她走近看到虞淵之時,忽然一愣,轉而歉然道:

    “抱歉,我似乎認錯人了。之前有一個奇怪的大個子每年中元節前一天或者後一天都會出現在這裏,然後站在芳菲姐姐的墳前,一站就是一整天。他和你一樣,來的時候都喜歡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還躲着人,所以我一時不察認錯了。”

    虞淵注意到了藍衣女子對謝芳菲的稱呼,肅然起敬:

    “芳菲姐姐?她是在下的太師祖,敢問前輩是?”

    “前輩不敢當,吾名鍾翠,乃小凌雲宗第二代宗主,當初芳菲姐姐他們舉宗遷徙至此時,我還是個孩子,她救過我的命。那時候這裏的孩子都喜歡她,因此不叫她仙子,叫她姐姐。唯一不歡喜的大概只有她的小徒弟,身邊的玩伴憑空長他一個輩分,只不過他現在也躺在這裏了。”

    鍾翠朝謝榭的墳墓指了指,清澈的眼眸中浮現出物是人非的嘆惋,但很快便消散,轉而道,

    “是流景讓你來的吧。”

    虞淵摘下頭上的兜帽,點了點頭。

    在看清他真容的一剎,鍾翠愣了片刻,隨即恍然:“是你啊。”

    “你認識我?”虞淵驚訝。

    “三百年前你師父就帶你來過,那時我見過你一面。時間太長,忘了也是可能的。”鍾翠沒有過多在意,轉而又與他寒暄幾句,並邀他前往小凌雲宗做客。

    虞淵這才知道,小凌雲宗是凌雲宗覆滅後關外修士繼承凌雲宗遺志,傳承凌雲宗道法而建立的新門派。

    最開始只有宗主謝榭,長老謝榭,以及弟子謝榭共一人,鍾翠加入不久後,宗主謝榭便去中州遠遊弘揚道法,爲小凌雲宗吸引人才,將宗主之位傳給了她。

    時至今日,小凌雲宗在她的經營下,已有弟子一千五百餘人,雖道統傳承不完整,不復昔日凌雲宗輝煌,但也足夠鎮守關外,保一方無虞。

    大抵是今天觸發舊憶格外感性,鍾翠帶虞淵在墓地中一個一個辨認,如數家珍般說着自己對每個人的記憶。

    “這是張嬤嬤,將謝榭從小照顧大。她是個普通人,年輕時是廚娘,做菜特別好喫,被凌雲宗的首席弟子路師兄猛烈追求,後來他們結爲道侶,年月流逝,路師兄便用術法陪着她一點點變老。張嬤嬤原本很擔心自己百年以後,路師兄喫不慣別人做的菜改該怎麼辦,可沒想到先一步戰死的人卻是路師兄。她守在這裏獨自將謝榭養大後,就靠在路師兄的碑前撒手人寰了。”

    “這是小柳師兄,凌雲宗裏除了謝榭年紀最小的人,天生癡愚,被宗裏一位長老收養。當初凌雲宗舉宗遷徙關外時,遣散了很多年幼的弟子,唯他這個傻子,任打任罵就是不走。最後一戰前夕,收養他的長老讓他去關內買月亮,總算把他哄走,可最後一次大戰時,他還是出現在了戰場上。這是他唯一一次聰明,最後永遠留在這裏。”

    “這是齊師姐,她暗戀陳師兄十六年沒敢說,直到死後整理他們遺物時才發現,陳師兄早就開始喜歡她了。”

    “這是洛師姐,她很想去洛陽過牡丹花節,可年年都錯過。”

    “這是白師兄,他在遺書中承認他經常偷偷說師父的壞話,希望師父再揍他一頓,可那時他已經沒有師父了。”

    “……”

    鍾翠走得很慢,虞淵也聽得很慢。

    隨着她的講述,這一排排肅穆的石碑彷彿變成了一個個活生生的人,鮮明的,鬧騰的,又意氣風發的,彷彿永遠不知道憂愁爲何物,天塌下來也不見得怕半分。

    一直走到墓地最尾部,夜已悄然降臨,鍾翠朝他微笑:

    “故事講完了,走吧。”

    虞淵頷首。他走出墓園,石碑前的野花早已被風捲得沒影兒。

    他最後往墓園中深深看了一眼,目露深思。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鍾翠沒頭沒尾問了一句:

    “你覺得,我說故事的水平怎麼樣?”

    虞淵蹙眉:“故事說得很好,但我總覺得,說給我聽只是順帶,您主要想講述的對象,還是中元節前後來這裏給太師祖送花的人。他剛纔也在那裏嗎?”

    鍾翠頗爲訝異地瞥了他一眼,算是默認:

    “要你要不要再猜猜,那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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