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纔他爲了護住夢想家,差點沒讓人砍掉整條手臂,此時深可見骨的傷口流血不止,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夢想家蹲在他腳邊抱住他的大腿,聞言仰頭,小表情很是憤怒:“如果不是你非要走小路,怎麼可能在這裏被包圍啊!”
藍淺鶴只覺最近自己涵養全被餵了狗:“哪有人逃命走大路啊!”
夢想家更大聲:“我啊!”
領頭人覺得自己被忽略了。他冷笑一聲,抄起手臂:“拖延時間也不會有人救你們的,既然如此執迷不悟,休怪我不留情面——兄弟們,上!”
藍淺鶴:“早就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了,還談什麼狗屁情面!”他猛地低頭,“鬆手!”
夢想家緊緊抱住他的腿:“別怕,看我大召喚術!”
說着,他從懷裏扔出一個圓球,砸到地上頓時煙霧瀰漫。
蒙面人具是一驚,紛紛後退,幾息後煙霧散去,手執長劍的白衣女子出現在兩人身前。
藍淺鶴望着那髮帶墜有兩個絨球的背影,神色怔怔:“是你……”
夢想家迅速的換了一條腿:“大姐!”
白衣客十分熟練地將他踢到一邊:“等回去再找你算賬。”
領頭人皺着眉上下打量,粗聲粗氣的問:“你是什麼人?”
白衣客抽出長劍,挽了個劍花:“欺世盜名、殘害無辜,手握上百人命。朝廷無力捉拿爾等,現浮雲山莊導世組白衣客,行刑。”
夢想家:“打死他丫的!”
話落,白衣客化爲一道白色閃電,衣襬上的銀鶴展翅欲飛,長劍劍光宛如一道白虹浮現林地之中,破空聲接連響起。
藍淺鶴逐漸睜大雙眼。
他從未見過這樣如飛鶴般閒適優雅的劍術。
劍尖倒映着耀目的陽光,在他黑色瞳孔中劃出片片白痕,騰躍而起的白色身影彷彿徹底化爲展翅欲飛的白鶴,長劍刺挑自然肆意,點點紅梅與鶴羽擦身而過,在空中砰然綻開。
一切的聲音都聽不見了,只有瞳孔倒影在腦海中不斷放大。
一舉一動猶如在雲上跳躍,比起他藍淺鶴,她更適合這個稱呼。
他面目不由帶上一絲悲苦。前二十幾年過得逍遙恣意,自以爲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難住他,如今家破人亡方知束手無策,當初學武偷懶耍滑,現在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何談爲家人報仇?
夢想家拍拍衣服褲子,將自己的破爛傘收回揹包裏,湊到藍淺鶴身邊給他扎手臂上的傷口,語調調侃:“別看了,那可是我們浮雲山莊的大姐,你現在沒錢沒勢的,就別肖想她了,免得啊,徒增煩惱。”
藍淺鶴雙目瞪得更大:“你說什麼?”
夢想家給他繫了個好看的蝴蝶結,一臉“我懂”的拍拍他的胸口。
藍淺鶴:“我、我沒有——”
領頭人做夢也想不到藍家的小子還認識這麼一個女殺神,不過眨眼之間他帶來的人就死傷無數,看傷口,皆是脖頸中劍一擊斃命,不過片刻就將這片林地染成了猩紅色,心臟撲通撲通的像是要跳出嗓子眼,他猛地嚥了咽口水,二話不說轉身就逃。
這時候傻子才放狠話,就讓這女殺神去追別人吧!
白衣客眼尾微挑,隨手一伸便摘下數十綠葉,綠葉呈卵形而邊緣有細齒,柔軟蔥翠。
領頭人跑出幾息沒聽到動靜,稍放下心的回頭去看,只見一抹綠影急速放大,他瞳孔驟縮,連反應都來不及,喉嚨中吐出模糊的咯嘍聲。
四散逃跑的身影一個個倒下掩入矮叢之中,白衣客收劍入鞘,走到藍淺鶴面前:“你沒事吧?”
夢想家不滿:“大姐,你是來救我的哎,怎麼能先問他呢!”
藍淺鶴不太自然的躲開她的視線,低下頭:“我沒事。”
夢想家:“你還沒事呢!胳膊都差點斷掉了!”
藍淺鶴橫他一眼,直想把他那張叭叭個不停地嘴縫上。
白衣客則直接很多,一巴掌呼在他的臉上,“閉嘴吧你,還不扶着人走。”
夢想家抱住藍淺鶴另一完好的手臂,後者只覺得一陣涼風順着手臂爬到後腦勺,激的他一抖。
夢想家忍不住話,憋了一會就又張開了嘴:“大姐啊,蔓蔓回來了嗎?現在怎麼樣啊?你之前不是去保護盲醫了嗎?怎麼在我這裏啊,我真的只是隨便召喚一下,沒想到真能把你叫來啊。幸好來的不是紅姐姐,不然她又要拿我尋開心了……”
被夢想家抱住手臂“扶”着的藍淺鶴只覺得腦袋裏嗡嗡的響。
白衣客可能也被唸叨的煩了,唸了聲“停”,開始一個一個回答他的問題:“蔓蔓在京城等你,現在開了家醫館。盲醫稍後也會過去,是他叫我來救你的,我哥哥在那邊保護他。紅姐有任務,沒空來管你。”
她抽空回頭,頓時被兩人的姿勢噎住,拎着夢想家的領子把他扯到一邊:“扶人不是你這麼扶的,你靠邊,我扶着他。”
藍淺鶴:“……”
藍淺鶴更不自在了。
夢想家自己走在邊上,委委屈屈地嘟囔:“蔓蔓都不幫我開個書社……幫那個腹黑的傢伙開醫館,我怎麼這麼可憐,沒人疼沒人愛地裏小白菜……”
白衣客:“……就憑你那一天開十個坑的文品?”
夢想家嘴脣猛地一合,不說話了。
藍淺鶴默默把這句話記在心裏。
等他們到達京城,已然入夜,現在沒有宵禁,大街上小販吆喝聲比比皆是,然一旦瞧見白衣客與藍淺鶴二人,就不自覺的小了聲音。
現今朝堂重文輕武,秀才舉人層出不窮,高手卻沒幾個,以至於朝堂弱勢,江湖人從不將官兵放在眼裏,全靠江湖上幾個自詡正派的門派大家約束,不管是哪裏的百姓,見到江湖人都是恨不得躲着走的。
何況藍淺鶴一身盡是刀傷劍痕,破爛的衣服上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別人的血,血腥味濃的燻人。而白衣客一身殺氣尚未散盡,眉目冷肅,腰間白色劍鞘隨着走步輕輕晃動,惹眼的很。
拐到小巷的時候,老大爺正搬了小馬紮坐在門口的紅燈籠下喝茶,唐蔓蔓坐在他對面,像是說話說多了似的牛飲一口,老大爺頓時心疼的奪過自己的茶壺:“你要是不會喝,就回去喝你的涼水去。”
唐蔓蔓站起身,哎呀兩聲:“我要來客人了,沒空喝茶嘍。”
老大爺哼哼,不信她這偏僻的小醫館能有什麼客人。
誰知在她進門後還真來了三個人。
老大爺鼻子尖,清晰的聞到一股血腥味,抱起自己的寶貝茶壺鑽回了門裏,趴着門縫往外看。
夢想家當先進門,張開手臂就要給唐蔓蔓一個擁抱,被伸手擋住,頓時自閉。
白衣客見到她,神情不由柔和幾分:“我回來了。”
唐蔓蔓點點頭,撩起後門的簾子,讓開位置:“快扶他進去吧。”
藍淺鶴張張嘴,只道出一聲“多謝”。
一捱到牀邊,他整個人就有些迷糊了,夢想家找到機會,連聲說道:“可算是躺下了,這幾天我叫他休息他都不肯,倔的和頭驢一樣。”
白衣客站在藍淺鶴牀邊,摸了摸他的額頭,說:“越來越熱,蔓蔓,怎麼辦?”
唐蔓蔓摸摸下巴:“咱們先給他傷口消消毒,喫點降溫的藥,別的等盲醫回來就行。”
夢想家:“希望他別燒成傻子。”
藍淺鶴只覺一陣冰涼捱了挨自己的頭頂,隨後是雜亂的腳步聲,緊接着,就是一陣劇痛。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死過一回,猛地睜開眼,看到的是夢想家那張鬍子拉碴的髒臉。
夢想家咧嘴一笑:“你醒啦。”
藍淺鶴迷迷糊糊的點點頭,還沒說話就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他疼的肌肉抽搐,額頭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白衣客冷冰冰的聲音在耳側響起:“小夢,給他拿個棍子咬。”
只見她一手拿碗一手捏着一根纏了紗布的短棒,正沾了碗裏的液體朝他傷口上點。
藍淺鶴直吸氣。
夢想家找了一圈,沒找到棍子,恰好唐蔓蔓進來,一問才知道,醫館才建,很多東西都沒有。
夢想家蹙着眉,看他這麼痛苦的樣子,壯士斷腕似的伸出自己的手臂:“你咬我吧!”
藍淺鶴聞到一陣惡臭,想想他們趕路這半個月風吹日曬泥裏來雨裏去,頓時一陣反胃,咬着牙拒絕他:“大可……嘶……不必。”
唐蔓蔓推推擋住她的夢想家:“小夢,後面我燒了水,你去梳洗一下再過來。”
夢想家頓時跳起來,含糖度極高的說了聲“好”。
藍淺鶴目光落在她手中和白衣客一模一樣的東西上,感到一陣窒息。
唐蔓蔓坐到藍淺鶴腿邊,這時後者才注意到,自己竟然除腰間圍了條被子之外,什麼都沒穿!
一抹紅瞬間自脖頸衝到腦袋頂,可很快他就顧不上害羞了。
“啊!”
白衣客將隨身的白帕子塞進他的嘴裏,“見諒,我和蔓蔓手法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