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下遍佈我馬甲 >第20章 第二十章
    然而現在誰顧得上福德,李嬤嬤手停在身前,目中也是不可思議,她迅速的轉頭掃視,見除了倒地的福德外也只有趙翠翠在,才鬆了一口氣。

    白衣客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淡淡說了句:“放心,無人。”

    李嬤嬤餘光示意福德:“那他?”

    白衣客:“他可比一般人聰明得多,若是不想死的悽慘,自然會牢牢閉緊嘴巴。”

    倒地的福德眼皮下眼珠微動,身子依舊直挺挺的躺着。

    白衣客冷哼一聲。

    倒是荊縉接下來的話令她側目。

    “你既然問我這個問題——那爲什麼你們不自己來做這個皇帝?”

    也只有在偏僻的山野鄉村度過前十幾年的荊縉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李嬤嬤更是瞬間扭過頭去,像是第一天認識這個半大少年一般,眼底晦暗波瀾。

    趙翠翠站在李嬤嬤身後,再次捂住自己脆弱的小心臟。

    她曾經只是一個被賣到青樓差點被人害死的平民女孩,現在不僅進了宮成了宮女,還聽到了什麼?

    她的耳朵沒壞掉吧。

    荊縉表情肅正,絲毫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身板挺直的站在屋內中間,接受幾人不同的目光審視。

    白衣客緩緩笑了。

    這算是她第一次真正露出笑臉,自從卡池內抽出起,她總是維持着與哥哥極似的冷淡表情,如冰雪初融,又如獵人見到獵物的欣喜。

    一身劍意狂妄肆意。

    她反問:“你覺得皇帝有什麼好?”

    荊縉下意識想回答,卻猛地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白衣客站起身,緩步走向他。

    “皇帝爲天子,蒼天覆蓋萬事萬物,而天子掌管天下則爲理所當然。”她頓了頓,雙眼盯住荊縉,“號令天下,生殺奪予。喜,則天下喜;悲,則天下悲;怒而輕則誅人九族,重則流血千里伏屍百萬——你覺得如何?”

    當然不對。

    可在荊縉的印象裏,卻又告訴他,沒錯。

    那些州官縣官魚肉百姓,只管填滿自己的荷包而不管百姓,就他進京在國子監學習的這麼幾天,那些官家子弟未來的國家棟梁們,聊得是哪家的青樓更好,談的是誰家族人有出息多幫襯擡舉,卻沒有一個人說起今年收成如何,稅收如何?過秋後便是入冬,今年冬天雪大不大,會不會封道壓垮民屋?邊境戰士會不會缺衣少食?

    就連他一個書沒讀過幾本的人都知道這些事,那些人卻從未談起過。

    白衣客不用等他回答,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皇權代表着至上的權利,卻不代表任性妄爲——浮雲山莊,正是因此而生。”

    “要這天下,海清河晏,時和歲豐。”

    【完成度25——浮雲山莊,封權鎖道。】

    啊,才漲這麼點。

    白衣客拍了拍荊縉的肩,隨意他自己理解,離開前順便踢了一腳還在裝暈的福德。

    荊縉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用力之大,乃至於青筋繃起。

    ……

    一羣流民之中,一個看起來年歲不過十二三的少年從人羣中被推搡出來,他表情呆滯寡言少語,其他流民都叫他小傻子。

    幾個面黃肌瘦的流民推他出來,不是爲別的,就是因爲少年跟着他們走這幾天,沒少喫幾位婆婆爺爺做的乾糧,少年雖傻卻乖巧,很是得流民中老人的喜愛,老人家心善,不管是挖到草根還是尋到什麼,總願意分他一口喫的。

    一來二去,他們分到的就少了。

    少年一把栽到草堆裏,無神的目光對上他們,忽的笑了兩聲。

    幾個流民頓了頓,無端感覺一股冷風吹過後腦,涼颼颼的。

    流民中有人想要站出來,卻沒走兩步就叫人扯了回去,傳來幾聲低低的“不要管”、“打不過他們的”、“別把你的命搭進去”。

    秋日的中午不算太炎熱,少年靜靜地坐在草堆裏,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流民逐漸走遠的背影。

    半晌,直到耳畔只有蟲鳴的聲音時,少年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宿主心裏難受了嗎?】

    當然不是。

    “我只是在想,當官員不作爲的時候,他們不僅不知道互相幫助,甚至在這基礎上更加地欺壓比自己弱小的人。”

    系統難得的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實就是這般殘酷,而悽苦會將這種殘酷完完全全的呈現到世人眼中。

    【至少還沒有到易子而食的地步。】

    但是當冬天降臨,就難說了。

    “我就姑且將你這話當做是安慰吧。”

    少年擡頭望了望天空,有些費力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葉,朝着流民離開的方向走去。

    在系統的面板上,一個空白的頁面悄然亮起——

    【學者】

    他走的慢,走了半天也沒看到其他流民的身影,但他彷彿早有預料,仍舊不急不緩,還有閒心將路中的石子搬走,免得它絆到後來的馬車。

    天漸漸黑了。

    馬蹄的嘚嘚聲遠遠地傳來,伴隨着木質車輪在地面滾動的聲音逐漸靠近。

    學者反應慢半拍似的讓到一邊,馬車卻在他的面前停下了。

    一個小廝模樣的青年走到他的面前:“喂,你,這怎麼就你自己,你家人呢?”

    學者擡頭看了看他,語氣平緩:“沒有。”

    小廝一皺眉,像是要什麼人聽到似的大聲重複了遍:“沒有家人?那你怎麼自己在這?”

    學者依舊沒什麼表情:“我跟着一羣流民,他們把我扔下了。”

    小廝暗罵一聲,回身對馬車上的人說了什麼。

    就在這時,後面一輛稍簡陋的馬車簾子忽然掀開,一個胖卻高壯的身影急匆匆的跑了下來,和瘦弱的少年相比,像是一座小山。

    “小姐、小姐!收收您的善心,流民那麼多,咱們救不過來的!”

    他狠狠地瞪了眼木偶似的站着不動的少年,繼續朝着第一輛馬車喊道:“小姐,而且那些流民將他趕出來,說不定就是他犯了什麼事,不然好好的趕他出來幹什麼,咱們千萬不能帶上他啊!”

    車簾掀開,一個有些清秀的少女探出頭來:“周管家,小姐的事什麼時候論到你來管了,小姐是小姐,你是管家,可不是管小姐的,小姐樂意救人,那是小姐心善。”

    周管家手伸到身後,衝着小廝使勁擺動,面上卻是擠出一句笑來:“音娥,我怎麼敢管小姐呢,我這是擔心你們被流民可憐的外表欺騙,是關心小姐啊。”

    那小廝看到周管家的手,領會了一下他的意思,上手就去拽學者的手臂,想要將他拽走,那個叫音娥的丫鬟卻眼尖的見到了,伸手一指:“不準動!”

    那小廝頓時犯了難。

    一道溫柔的聲音在音娥身後響起:“周管家,讓他上來吧。”

    周管家:“這……”

    “怎麼,我的話都沒用了?”

    周管家舌尖抵着牙齒,好不容易纔笑出來:“小姐說話自然是有用的,只是讓他上小姐的馬車到底不妥,不如就讓他跟着車隊……”

    “有何不妥,他不過是一個孩子,上我的馬車,還會叫人說閒話不成?”

    “這、自然不會。”

    這小姐姓裴,年方雙十,端雅大方,不嫌棄學者一身髒兮兮的,還怕他餓了,將自己面前的糕點盤子推到學者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

    “學者。”

    音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一個小流民,還敢給自己起這種名字,就連江湖上有名的萬知先生,都不敢說自己當得上學者之名。”

    學者無所謂她的嘲笑,看也不看他,用自己的小髒手拿了塊糕點放進嘴裏。

    入口香糯,舌尖一抿就融在口中,品質上乘。

    他不說話,沒人理的音娥氣憤的哼了一聲,撅起嘴不看他。

    等喫完了大半盤子,填飽肚子,學者才擡起頭,看向似乎對看他喫飯頗有興味的裴小姐。

    “我勸閣下換路。”

    裴小姐對上他無神空洞的雙眼,不由一愣。

    這少年方纔從進來起一直低着頭,直到此時她才發現,他看似滿臉土灰,卻容貌精緻,像是擺在高櫃上的瓷人,一身氣質不像是流民小子,而是深教養出身,坐姿舉動皆無可挑剔。尤其這一雙眼。初看不似常人有神,更像是天生目盲一般,可她盯久了,卻覺的難以從那雙眼睛中脫離出來,用盡力氣,才勉強低下頭,不至於失態。

    音娥聽到,忍不住轉頭懟他:“你想什麼呢,現在都快天黑了,就這一條是進城最快的路,要是換道,後半夜能看到城門都不錯了。就你這樣還自稱學者呢,我都比你強。”

    學者瞥她兩眼,低下頭不說話了。

    音娥抿抿脣,懷疑是不是自己說的太重,正猶豫要不要道歉,就聽他道:“你們讓我搭乘馬車,是善良之舉,我便陪你們走一遭,以作報答。”

    音娥哎哎兩聲:“你真是自大又狂妄,還陪我們走一遭,我們不保護你就不錯了!”

    然而卻萬萬沒想到,車隊駛出不遠,猛然剎住,馬聲嘶鳴。

    音娥坐不住,直接栽倒在馬車裏,裴小姐抓住了車窗框子,纔不至於倒下,而學者卻似早有預料一般,只歪了歪身子,就重新做正了。

    音娥一把掀開簾子,看也不看的大罵:“誰不長眼睛敢攔我們裴家的車隊!”

    然而下一瞬,她臉色刷的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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