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醫不讓殺人,小青蛇也不敢朝着人身上噴。
蠱娘看也沒看他一眼,小跑着追上盲醫。
直到兩人徹底消失在監牢深處,這些滿口混賬話的人也沒有再出一聲。
地下的入口處有數十人看守,此時他們倚着牆壁,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盲醫與蠱娘在他們面前明晃晃走過,都沒有半點反應。
再往下,則是一間間銅製牢門。
牢門僅在底部有一個小口,用來送飯。此時安安靜靜,彷彿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牆壁上的燈光昏暗,一大一小站在中間,只聽大的輕喚了一聲:“蠱娘。”
小的點點頭,口中微動,地面上便多了許多“黑灰”,這些“黑灰”迅速自她腳下鋪散開,順着縫隙鑽入牢房,直到最後一間,“黑灰”頭碰着頭,極爲迅速的將消息傳了回來。
蠱娘仰頭看向他,悄聲問:“先生,去哪一間?”
盲醫微做沉吟:“去最後一間。”
各處的“黑灰”迅速的彙集到最後一間的門口,爬上爬下,沒過一會就傳來了極爲細微的窣窣聲。
蠱娘先盲醫一步走到銅門前,在門上摸索了一下,輕輕一拉,門就開了。
門內的人蜷縮成了一團黑影,聽見聲響,有些遲鈍的動了動,卻縮的更緊了。
盲醫蹲下來,慢慢向這個人的方向挪動,故意弄出來的聲響讓這個人抖得更加厲害。
可如果無聲的靠近,只會讓這人更害怕。
蠱娘站在門口,頭飾上的兩隻蝴蝶飛了下來,幽熒的光芒彷彿兩團極小的火,在黑暗中吸引人的注意。
盲醫伸出手,兩隻蝴蝶相繼落在他的手指上,這人的目光隨之看向他的手,隨後順着手臂,與他對視。
當看到他矇眼的白紗時,這人眼底升起一絲嘲意,張開嘴想要說什麼,卻只能黯然的閉上。
——不過是那人的走狗。
蠱娘也蹲了下來,身上的銀飾叮鈴作響,擠在盲醫身邊,好奇的睜着大眼睛:“我叫蠱娘,你呢?”
蝴蝶幽熒的光亮之中,蠱娘眼中倒映出這人的模樣。
頭上只有半片頭髮亂糟糟的揪在一起,沒有眉毛,整張臉都像是被火燒過,眼皮難以閉合,眼珠渾濁,牙齒應該已經掉光了,臉頰嘴脣都向內縮着。
甚至難以看出是男是女。
任何一個孩子看了都會害怕,蠱娘眼中卻沒有恐懼,仍然在執着的等着答案。
盲醫拍了怕蠱孃的肩,聲音中難得帶了怒意:“她被毒啞了,說不了話。”
“啊,抱歉。”蠱娘聽完,雙手合十在身前晃了晃,“我不是故意要問你的。哦對,先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他一定能治好你。”
聞言,她目光閃動,卻最終歸爲絕望。
想來被關在這裏的時間太長,連她自己都放棄了。
想了想,盲醫道:“在下不是皇室的人,是特意來救你的。”
這一句話得到的反應相當的大。
她緩緩打開身體,探出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瘋狂地搖着頭,雙眼中流出大顆的淚珠,嘴脣開合,不停地說着什麼。
大滴大滴的淚珠順着臉頰淌到蠱孃的手上,小青蛇不喜歡這種鹹水,往後躲了躲。
蠱娘認真的睜大眼。她一字一頓。
蠱娘沉默片刻,扭過頭:“先生,她嘴脣都燒焦了,我讀不出來啊。”
因爲燒傷嚴重,她的嘴脣根本沒法做出太大口型。
盲醫摸向她的手,眉心微蹙。
這雙手至手臂,消瘦而滿是褶皺,而且——沒有手指。
蠱娘表情空白:“先生,怎麼辦?”
盲醫從懷裏掏出那根兩指長的銀針,因白紗覆眼,顯得他格外冷漠。
看到那根針,她忽而顫抖起來,喉嚨裏喝喝嘶吼着朝後爬去。
盲醫朝蠱娘示意。
蠱娘嘴裏嗷嗚一聲,撲上去一巴掌將人打暈在地。
盲醫將銀針扎入,接着抱起她,朝外走去。
樓十的人在外接應他們。
等到晚間送飯的獄卒來了,查到疤眼他們的牢房,下意識感覺有點不對。
隨即想起,這間裏頭不是還有一個早上送來的麼,人呢?
他用飯盆敲了敲牢門:“都起來,白衣服那人呢?”
牢內七人沒什麼動作。
獄卒癟着嘴,解下腰間的鞭子撐着手臂靠在牢柱上:“那邊毛多的,你說。”
黑熊似的人擡了擡頭,聲音沉悶:“我睡着了,不知道。”
另外兩個靠在一起的人也緊接着道:“我們也睡着了沒看見。”
黑熊似的人瞥了他們一眼。
獄卒瞅了眼另外一邊的三人,嘬了嘬牙花,知道他們是不會說了,蹲下身,敲了敲靠在牢柱子上,抱着膝蓋的瘦小男子的後背。
鞭子挨在他的身上,讓他控制不住的一抖。
另外六人目光不約而同的匯聚了過來。
獄卒冷笑:“你來說,若是不說,爺們就好好伺候伺候你。”
瘦小男子緊張的咬着嘴脣,幾乎不敢擡頭看其他人的表情。
獄卒一鞭子落了下來,他頓時疼的一抽。
就在他即將脫口而出的時候,牢頭從獄卒身後走了出來,往牢裏望了望:“少了個人?”
獄卒不復方纔的囂張,躬着背轉過身,極盡討好的笑:“大人,屬下馬上就問出來了。”
“算了,別問了。”牢頭擺擺手,“反正過一陣子這些人也是要放出去的,跑就跑了吧,這些你可看好了,再跑一個,就拿你去抵他們!”
“是是是。”獄卒尋思一瞬,探過腦袋,“真就讓那人跑了?”
牢頭瞪他一眼,悄聲道:“你知道麼,出大事了!”
獄卒眼珠瞪大:“出什麼事了?”
牢頭左右望望,拉着他往外走了一段:“雲王被貶爲庶人了!”
前有宏王后有云王,現在京中人人自危。這時候再拿跑了個普通犯人的事去麻煩上司,那不是找死嗎!
因爲兩個送人的禁衛什麼也沒說,他們只將盲醫當做是同這些鬧事的江湖人一樣的人,自然跑了也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