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夫子順手指了下另外一個鍋竈:“先收拾收拾那個吧,飯菜做的差不多了,明天你再給我打下手。”
趙翠翠點了點頭,拿起沾了油污的鍋刷,毫不嫌髒。
食夫子點點頭,問道:“姑娘還沒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趙翠翠,很普通的名字吧。”
趙翠翠笑了笑。曾經她怨世道不公,被白衣客救下後,得一句“鳳凰涅槃”而心存驕傲自滿。現在時間已經將近過去一年,再回憶當初的想法,也忍不住臉紅起來。
食夫子搖了搖頭,神色慈藹:“翠鳥鶯聲婉轉,翠玉玲瓏剔透。趙姑娘就如這翠鳥美玉,破殼經過打磨之後,已經能煥發出足以引人注目的光華了。”
趙翠翠臉頰微熱,眼眶卻是一紅。
她的奶奶若是還活着,也許也是這樣子忙碌在竈臺前吧。
“怎麼可能,我已經足夠認識到自己的平凡,奶奶還是不要笑我了。”
食夫子疑惑:“怎麼說?”
趙翠翠想起她在執行部樓內見到的少年男女們,甚至是比她還小上一歲的唐瓷。他們的的天賦比她更好,也比她更努力,甚至比她更加成熟。
有時候她甚至會害怕,如果自己沒有達到預期,浪費了那麼珍貴的藥材,會不會讓莊主失望。
只是這位老嫗雖看起來心善,卻也不是能隨意說出莊內事物的。
於是趙翠翠搖了搖頭,道:“現在我不過是被歹人抓住,前途未卜的一根稻草,隨意折上一折,就已經難以活下去了。不知道他們會將我們送去哪裏,又會對我們做什麼。”
她彷彿只是正常的恐懼的哀嘆,極其自然順暢,卻是實實在在的——轉移話題。
食夫子瞧了她一眼,暗道她倒確實成長迅速,當初荊縉剛建府的時候,還會被丫鬟套話,現在已經能夠做到不動聲色的轉移話題了。
若她真是個同樣被抓來的倒黴老婦人,只怕也要被她的話語感染,哀怨起自身的安危來。
或是善心一些,已經開始心疼她們了吧。
食夫子如她所願的低嘆一聲,辛酸又悲傷,她將飯菜盛好放進托盤,攔住了想要替她端着的趙翠翠,提醒道:“姑娘不必過於自謙,起碼老婆子見過的女子之中,比趙姑娘好看的,可沒幾個。”
趙翠翠無奈的笑了笑,收回手:“奶奶您瞧,現在就算長得好看也成錯事了。”
“錯的是那些抓你們的人。”食夫子端起托盤,步伐穩健,“你也沒什麼住處,一會收拾完廚房,就去跟老婆子一起睡吧。柴房雖然也硬的很,起碼比你回去的好。”
回去了,那羣姑娘中只怕有人要眼紅鬧起來。
柴房就在廚房邊上,一面堆放着木柴,另一面則是鋪了稻草被褥,還有枕頭在。
比起泥石屋子,確實是“好上不少”。
她躺在邊上,將大半被褥蓋在老嫗身上。
等到夜深人靜,老嫗的呼吸逐漸平和穩定,她坐起了身。
伸手點在老嫗的睡穴,又過了片刻,她才掀開被子悄然離開。
“倒是謹慎得很。”食夫子睜開眼,按了按睡穴的位置。
到底是初出茅廬,武功內裏又是吃藥速成的,掌握不好力道,按睡穴用了大力氣,若是普通人被她這麼一按,非得睡足了不可。
趙翠翠能忍到現在,也頗爲出乎她意料,若是衝動些的,早在三天前就動手,然後打草驚蛇,再難根除。
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食夫子眼中溢出一點淚光。
真是困……京城那邊要忙,荊縉也啓程離京,這邊也要忙,等回去的時候,乾脆也掛個精神科看一看算了……
這樣想着,食夫子閉上眼,重新睡了過去。
……
荊縉此番離京,不僅帶了大部人馬,皇帝的貼身太監賢好也隨在身側。
這讓他不由得懷疑,真的是剿匪這麼簡單嗎?
非是他認爲剿匪是小事,而是剿匪對於一個國家的中心人物來說,絕對不會是放在首位的事。可爲此皇帝甚至願意派遣心腹跟隨他,叫他相信只是一次普通的剿匪是不可能的。
學者抱着偶師,坐在荊縉的對面,見他神色閃爍不定,就知他是在猜皇帝此番用意。
“殿下不如換位思考,什麼樣的事,值得賢公公這等,幾乎代表半個皇帝顏面的人離宮。”
出門在外,他又開始稱呼荊縉爲殿下了。
荊縉有些不太適應的捏了捏手指,順着他的話思考起來。
“二十年前,江湖門派猖獗,皇帝才御駕親征,將六大門派都打了個遍,其後再也沒有離開皇宮一步。”
“現在不需再剿滅一次江湖門派,賢好跟在他身邊也比二十年都久……難道是前朝?”
“不錯,正是前朝。”學者點了點頭,略小的手掌摸着偶師的頭髮,緩緩順着,“前朝埋伏已久,時刻準備打着復辟的稱號東山再起,然而這江山已經不再是他們想要就能要的私有物了。”
“爲了能夠徹底剿滅前朝,不只是你看到的這些,還有上百武藝高超的暗衛跟隨在暗處。一是保護你的安全,二是不留活口。”
荊縉雖想到會有暗衛,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
難怪一路上,他連鳥叫都沒有聽到。
到一處空地,恰好有林蔭,賢好擦了擦額頭身上汗,跑到荊縉的馬車前喊道:“殿下,咱們就在前方休息一下吧,天氣太熱了。”
福德從車轅上跳下來,虛扶了一把賢好,笑道:“公公快去休息吧,叫殿下的事,奴才來就好了。”
賢好拍拍他的手:“那哪行,哪有奴才先去坐着的道理。”
車簾掀開,學者先鑽了出來,偶師在他懷裏一動不動,因爲是木偶,抱着她也有人抱了一塊涼石,學者身上一滴汗都沒有出。
車轅到地面的距離比半個他都高,福德見狀,伸着雙手猶如抱娃娃似的,架住了他的雙腋,將他抱了下來:“小先生可得慢些,這荒郊野外的,不比京城。”
學者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隨後就是荊縉,他撐了一下福德的肩膀,跳了下來,望了眼前方那塊空地,對賢好道:“就在前方修正一下,半個時候後再行趕路。”
“好。”賢好對隨隊的將軍擺了擺手。
隨隊將軍:“全隊修整!”
整齊並且令行禁止,看起來似乎是一羣不錯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