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令下的急,大清早天才剛剛亮起來。皇帝中毒,首當其衝倒黴的就是御膳房的廚子,被關的關審的審。
新來的廚子有了前車之鑑,做菜小心翼翼甚至過了頭,不敢早了晚了,以至於沒到宮內用膳的時間,御膳房盤子裏裏都是生的。
羣臣趕不上現做的飯菜,只能空着肚子上朝。在荊縉出現之前,太子支着下巴默不作聲,羣臣自然也不會先說話當出頭鳥,卻沒想到,這六皇子竟然這般大膽,纔回宮就直接與太子對上。
於是羣臣之間更加安靜。
荊縉分毫不懼,昂起頭與荊紀對視,他身上穿着皇子制服,顏色深沉,與往日淺素色的衣衫極爲不同,以至於他目光堅定的朝上望着的時候,竟然不比自小養在宮中的皇子差上分毫,甚至更加無畏,更加坦然。
見荊縉絲毫不爲自己的威懾所嚇,荊紀面色更加難看。
不過是一個從民間抱回來的賤種,不過是因爲那臭道士的話對他好顏幾天,竟然就敢蹬鼻子上臉,只怕就算將來做了皇帝,這賤種也不會把他放在眼裏!
荊紀顯然已經將皇位完全看做自己的所有物,但他又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行爲與反賊無異,就更加介意一切含有挑釁意味的目光和行爲。
“父皇現在還未醒來,太醫需要安靜的環境爲父皇診治,若是耽誤了醫治,可是天大的罪過。”
荊紀下顎微擡,眼簾垂下,只在狹窄的縫隙之中用黑褐色的眼珠盯着下方之人,遮掩住眼底紛亂複雜的思緒。
“皇弟雖折損了禁軍兵力,但到底算是立下大功,不如先想想,想要什麼獎賞。”
昨夜還說嘉獎,今日就先提折損兵力。不說行軍打仗傷亡本就正常,何況當時有青瑰唐瓷二人在,禁軍死傷人數較之曾經皇帝領兵剿匪時少上數倍。
荊紀現在來翻賬怪罪,屬實可笑。
荊縉甚至真的爲此發出一聲輕笑:“皇兄,臣弟奉皇命出征,如今凱旋,不說爲我,也要爲辛苦的諸位弟兄們向父皇請賞。現在父皇昏迷,臣弟身爲父皇之子,理應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到父皇牀前,否則豈非不孝?何況若是臣弟僅是靠近就會延誤太醫醫治父皇,臣弟不說求見父皇,更枉爲人子。屆時不用皇兄叮囑,臣弟當自請離去。”
真是好的壞的全讓他說盡了!
荊紀被他說得一口血哽在喉頭,才緩過來一分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殿內氣氛霎時冷凝無比。
“咕……”
方纔是環境的靜,這一刻,彷彿連腦子都靜了。
這一聲肚子咕嚕不知從何處響起,有人面色發白,頭垂的更低,荊紀卻反倒笑了起來。
“瞧吾都忘了,諸位大人還沒用早膳吧,現在的時間確實是太早了些。”他回身對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小太監道,“通知御膳房,做的好些,可不能虧待諸位肱股之臣。”
他站起身,動作十分尊敬的拱手道:“勞煩諸位大人一早操勞,吾先在此表示歉意。”
所有的大臣都低下頭還禮,荊縉站在正中,不偏不倚,從始至終沒有動作。
荊紀放下手,注視着他,脣角十分明顯的揚起:“那,退朝吧。”
……
“太后想要回宮了嗎?”
坐在院中樹下的真太后手指微顫,她掩飾般的將手藏在桌下,而後才意識到盲醫根本看不到。
“先生認爲,現在是回宮的好時機嗎?”
盲醫脣角微勾,輕嗅草藥,將之交給裴素雲:“這些都拿去存放起來,稍後會用到。”
裴素雲點點頭:“好。”
而後他轉回身,面對太后,緩緩道:“對於太后的安危來說,現在萬事未穩,自然不是最好的時候。”
“然而對於殿下來說,卻正是最好的時候。”
想到什麼,盲醫搖頭:“殿下曾給在下寄了一封書信,太后絕對猜不出來,殿下寫了什麼。”
太后還真有些好奇,那個她只匆匆見過幾面的孩子會說什麼。
“因爲殿下自小在嬤嬤的養育下長大,知曉太后對他很滿意之後,特意叮囑在下,在大局已定之前,不要讓太后提前回宮。”
太后一怔,顯然沒意料到竟是這樣一番話。
太后回宮,對荊縉奪取皇權極爲優勢,可同時自己也置身危險之中。那孩子竟然寧可自己多費幾番力氣,也不要他人爲他付出性命安危嗎……
“如果先生告訴我是爲了收買人心的話——”太后站起身,姿態格外優雅地撫了撫衣袖上的褶皺,就連臉上擬真的皺紋,都在片刻間更慈祥雍容起來,“那先生就送哀家回宮吧。哀家也想看看,佔了哀家身份的人,都幹了什麼‘好事’。”
盲醫自然垂在身前的手擡至身側,輕輕一招,一道白鶴般的身影落在他的身邊,雙手利落抱拳:“見過先生,見過太后。”
太后雙眼一亮。
是那個利落颯爽如劍一般的女子。
盲醫微微示意,白衣客便幾步走到太后身邊站定。
“太后放心,白衣客會在暗中保護您的安危。”
太后見識過她的劍法,自然滿意。
“只是回宮的方法,還要委屈太后一番了。”
……
成功將荊縉敷衍過去,荊紀心裏別提多高興。他在御花園中揹着手踱步,面容舒適愜意,看到貌美的宮女,隨手摸了一把人家嬌嫩的臉蛋,見宮女羞憤隱忍的模樣,哈哈大笑起來。
笑着笑着,他面上又冷了下來。
“那羣庸醫願意說了?”
皇帝醒了,荊紀卻想要他長睡不醒,自然需要太醫假傳口諭,誰知道這麼多太醫,竟然沒有一個有膽子這麼做的。
可現在荊紀確實不能將他們怎麼樣,除了威逼利誘,只能拖。
小太監搖搖頭。
荊紀:“那不算呢?”
不算道長,小太監想說剛剛還看到他,就見迎面走來一渾身發白的身影。
白髮白眉白鬚一身素色白衣的不算道長捻着白色拂塵,慢悠悠自前方走來。
他步伐輕緩,透着一股喫飽睡好的閒適,眼睛落在荊紀身上,完全沒看着腳下。
荊紀盯着他,眼睜睜看他一腳踩在石子上,腳步一歪,閒適的表情在移動中轉換成震驚,拂塵在空中旋轉着飛出,他整個人噗通掉進了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