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高興蕭樂盈在打斷他的腿，跟哇的一聲哭出來之間選擇了後者。
此後的幾天裏，劇組的拍攝依舊有條不紊的進行中。
但是經過餐桌上劉強威的吐露實情以後，方淮南便留心觀察了一下劇組的氛圍，果然能看出些許端倪。
看似秩序嚴謹，在片場乾的熱火朝天的劇組工作人員，實際上幹吆喝不出力的大有人在。
或許不是每位工作人員都知道劇組的電影過不了審的事情，但是隻要其中有一兩位知情者，開始態度散漫地對待這份工作。
那麼其他人就會有樣學樣，讓整個劇組的氛圍呈現出詭異的頹勢。
一邊大傢伙都各守本分，攝像、燈光、化妝……應該到他們盡職的時候，他們絕不含糊，這是跟隨劉強威打拼多年的，老牌劇組的職業素質。
另一方面，導演按照慣例傳達下去，要收集各個工作人員的名錄，準備電影上映的時候，放在結尾的滾屏。
但是這麼一件簡單的事卻做了好幾天都沒有完成。
可能大家潛意識裏都不認爲這部“不符合主旋律”的電影能夠上映，所以對這些電影上映後的流程並不上心。
劉強威對此事無可奈何，畢竟他也沒法站出來，給還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員打空頭包票，擔保這部電影一定會上映，讓大家都上點心。
劇組就在這樣既不懶散，也不積極的氛圍中度過了幾天時間。
直到今天……
“劇組收工，上午的拍攝先到這裏。”
劉強威從監視器後面擡起頭，對着剛過一條戲的方淮南說道。
劇組裏其他的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這不是纔剛過十點嗎？”
“才拍一條戲份，上午就不拍了？”
“你說會不會是有人過生日啊。”
“嗯……不太像，你看導演那臉色黑得……”
宣佈完收工之後，劉強威將手裏的對講機悶悶地放好，隨後黑着一張臉離開了片場。
方淮南也從入戲的狀態下出來，詢問旁邊的蕭平生，
“蕭叔，導演這是幹什麼去？”
蕭平生下了戲先是擦了把額頭的虛汗，跟面前這個看似年輕的後輩演對手戲，壓力可謂山大。
既要留心不被帶進方淮南的節奏裏，還要兼顧好自己的表演，難度係數簡直爆表。
偏偏這部戲是雙男主配置，他們兩人之間的對手戲多到爆，幾乎每天都能排上好幾場戲。
這讓蕭平生每次面對攝影機的時候，都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面得不知不覺間被方淮南蓋過了風頭。
擦過汗後，蕭平生呼了口氣說道：
“能讓導演糟心的還有什麼事……唉，今天審覈局的人過來督查工作了。”
“審覈局？”
方淮南前幾天倒是在劉強威口中聽說過這個機構，知道他們是專司審覈的這麼一幫人，於是問道：
“咱們的電影不是過不了審嗎？他們還過來做什麼？”
“你過去看看就知道了，正好我們這些主演都得在場。”
蕭平生說完，便領着他也離開了片場。
……
劉強威遠離人羣，來到片場外一間用隔音泡沫板的工棚，這是劇組臨時搭建的，主要作用當做會客室。
他腳步沉重地走到門前，推開……
裏面空寥寥的房間佈局，唯一一張像樣的沙發上，此時正有中年男人岔開腿，傲慢地坐在上面。
見劉強威進來，他上脣的八字鬍輕輕抖了抖，半譏半嘲道：“喲，劉強威來了？”
直呼其名，那中年男人言語間沒有一絲對劉強威的尊重，這行爲在論資排輩風氣甚重的娛樂圈是極少見，也是極不禮貌的。
他是審覈局的官方人員！
哪怕是將娛樂圈裏所有名望高重的導演都加在一起，但是在審覈局的人眼裏，也不過是一羣打工仔罷了。
他們手裏握着每部電影能否上映的生殺大權，根本就不在乎跟一羣打工仔們客套。
更何況這個劉強威還是跟他有過舊怨的。
劉強威沒搭理他，自顧自走到茶几前倒了一杯冷茶，讓中年男人自討了個沒趣。
“劇本改好沒有？拿來給我看看。”
中年男人頤指氣使，態度像面對自家小輩吩咐一樣。
劉強威還是沒理他，端起冷茶綴了一口，一幅懶得跟他搭話的模樣，把他氣的暗咬牙根，在沙發上坐直了：
“劉強威，我可警告你，上頭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允許你先立項，再修改劇本。”
“但是如果你心存僥倖，陰奉陽違，覺得可以就這麼混過去，對上頭的整改命令當耳旁風的話。”
“那你這電影，一幀畫面都不可能上得了大銀幕。”
“不信，你可以試試。”
這時門又打開了，蕭平生走了進來，見到沙發上大馬金刀的中年男人，便客氣道：
“金志邦老師，你好。”
金志邦看到有人進來，收起了臉上的表情，態度傲慢地對着蕭平生點了點下巴，算是迴應。
然後他重新靠回沙發裏，看到緊隨其後進來的方淮南關上了門，於是說道：
“劇裏的主演都到齊了吧？”
“來，跟我說說，你們手上的劇本是結局是打算怎麼拍的？”
蕭平生進門之後便環視了一圈，劉導默默喝茶的姿態已經很能說明態度了，他心裏清楚，這是兩邊都不打算讓步的意思。
但是活了一把年紀的蕭平生，跟劉強威這種硬脾氣不同，他的心思一向是八面玲瓏，便賠笑道：
“我們手上的劇本還沒定呢，到底要用什麼樣的結局……這個，嘿，我們還在討論。”
金志邦的八字鬍又抖了抖，像是聞到了魚腥味的貓。
對於蕭平生說的話，他半點都不相信，不過他也沒指望能從蕭平生嘴裏問出點什麼，只是繼續譏誚道：
“我不在乎你們打算怎麼拍。”
“只要最終版本送到我這裏來，結局不做修改，那我就不可能讓你們過。”
說完他看向最後進來的方淮南，上下打量道：
“你就是這部電影的雙男主之一吧？”
“長得倒是挺帥，可惜攤上了這麼一個不負責任的導演。”
“寧可電影不過審，讓全劇組的努力付諸流水，也要保持他所謂的藝術追求，真是可笑！”
“年輕人，我勸你趕緊這個沒前途的劇組，和這個不知所謂的導演，趁早接下一部能放映出來的片子，別耽誤了你的時間。”
“我想，你是個明白人，應該知道怎麼做纔是對自己有利的吧？”
劉強威暗地裏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
這雜碎居然當着他的面，勸他的電影主角改換劇組，這種行爲不亞於騎在他頭上拉稀了。
TM的，看來老子當年還是打得輕了……
他憤憤的想到。
然而面對金志邦的當面嘲諷，劉強威也沒有辦法站出來反擊，畢竟人家說的是事實。
進門之後靜觀發展的方淮南終於開口，說出了他的第一句話：
“我要怎麼做，關你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