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南垂着頭，燈光照不到他的臉上，看起來只有大片大片的陰影存在。
現在還沒有輪到吳若輔上戲，他是電影的原型人物之一，所以能夠站在導演旁邊看着鏡頭裏面方淮南的畫面。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跟你們掌握的差不多。”
“如果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方淮南微微擡起頭，燈光直透過他的眼底，照出一片滲人的慘白，他充滿藐視地笑道：“以我這版爲準。”
吳若輔看着鏡頭面前的方淮南，眼神一時間竟然恍惚了起來，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冬夜。
方淮南說的臺詞都是編劇老師從現實審訊的錄像帶裏面扒出來的，從方淮南刻意模仿了原型綁匪說話的腔調，竟然讓吳若輔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可以啊你，警察都敢假扮。”
李朝陽終於跟他的淮南哥搭上第一句話了，他的臺詞不過，但是每一句對他來說都非常珍貴，因此在念臺詞的語氣顯得有些用力了。
方淮南敏銳地察覺出李朝陽心態上的問題，但是導演沒有喊咔，他皺了皺眉頭，繼續自己的表演：
“有什麼不敢的，吳先生不也演過警察嗎？”
“兩碼事兒，把吳先生藏哪兒了？”
此時輪到吳若輔本人出鏡接上方淮南的對白，他扮演負責審訊的總隊。
畢竟是老演員了，一開口的臺詞功底就非常醇厚，字字有力，一下子就把李朝陽剛纔略顯青澀的對白給比下去了。
“我不知道。”方淮南仰頭看着高高在上的兩位審訊警官，臉上是譏嘲的笑意：“你們自己去找唄。”
“有意思嗎？”吳若輔冷聲問道。
“呵，沒意思啊。”
方淮南儘管坐在了審訊椅上，雙手都被牢固的手銬鎖死了，但是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恐懼兩個字怎麼寫一樣，面對兩位警官，方淮南甚至還是那副譏嘲的表情沒有變過。
吳若輔看着方淮南那副譏嘲的神情，眼神恍惚之間，竟然把他跟記憶力的華子的臉重合在了一起。
他有點分不清現在到底是在拍戲，還是重回了當年的審訊場景。
好在吳若輔職業素養還是在線的。
他敲了敲桌子吸引方淮南的注意力：“我相信你不是個小毛賊。”
“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幹跟自己過不去的事兒。”
方淮南的表情似乎有所觸動，應着吳若輔的話語點了點頭，他從喉嚨裏呵出一口氣，臉色譏嘲的表情慢慢散去，但還是維持着笑意：“你們……是怎麼抓住我的？”
李朝陽站了出來，湊到淮南哥的跟前，他不負責回答方淮南的問題，只是提問道：“你綁的人沒死吧？我，我告訴你，人死了是一回事兒，人沒死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不知道爲什麼，李朝陽這時候有點磕巴，吐字都有點不清不楚。
方淮南在他剛說出口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太對勁，果然，李朝陽這段表現立刻被導演喊了咔！
在方淮南認識的導演裏面，丁勝導演算是脾氣最好的那一個了，雖然一樣的風風火火的性格，但是確實很少會對演員破口大罵。
甚至上次方淮南開拍的時候直接從片場跑了出去，事後都沒有收到丁導的警告，丁導的脾氣從這點就可見一斑。
但是脾氣再好的導演，遇到演員掉鏈子的情況心情也不會好。
丁勝皺了皺眉頭，念在這是李朝陽第一次正式上戲，新人演員犯點錯誤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所以沒有計較什麼。
簡單歸置了一下場景之後，丁導再次宣佈開拍。
這次他們跳過了前面鋪墊的部分，直接從李朝陽磕巴的地方開始拍攝：“你綁的人沒死吧？我告訴你，人死了是一回事兒，人沒死就是另外一回事兒！”
這回李朝陽倒是順利的唸完了臺詞，而且語氣也有所加重。
雖然肯定比不上吳若輔那樣深厚的臺詞功底，但是對於新人演員來說勉強能算及格線上了。
在整個場地裏面，方淮南離李朝陽的距離最近，也是最能直觀感受到李朝陽表演的人。
雖然臺詞是順利唸完了，但是方淮南總有點擔心……
果然，李朝陽再次被導演喊了咔。
這回連吳若輔這個老戲骨都皺起了眉頭，他本來看着方淮南的表演都快要入戲了，這種站在另一個角度回憶過去的感覺非常的難得，結果被接而連三地打斷情緒，他的不悅都寫滿了臉上。
“呃……導演我，我哪裏做的不好嗎？”
李朝陽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裏就能看出李朝陽作爲一個新人演員，他對於自己戲份好壞的概念是模糊的。
在場的方淮南、吳若輔跟導演都看出來明顯的不妥，但是他自己卻很難察覺。
“唉，算了……”丁導失望地嘆氣：“淮南你給他講一下吧。”
方淮南接過這個任務，也沒有多廢話，直接從角色狀態裏出來，給他講解道：“朝陽，你剛纔在拍攝的時候，眼神爲什麼沒有看我？”
“我……”李朝陽糾結的支支吾吾。
“你是警官，我是罪犯，你審問我的時候應該死死盯着我的一舉一動，判斷我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方淮南循循善誘，在講戲這一方面他特別有耐心：“對我這種罪犯，你可以用嫌棄的眼神、批判的眼神，甚至是居高臨下的眼神，這些都可以，重要的是你得看着我，能理解嗎？”
李朝陽頗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髮：“我……我知道了，剛纔我就是有點緊張……”
方淮南微微笑着安慰道：“沒關係，你第一次上戲就面對這麼多攝像頭，緊張是很正常的，慢慢調整過來……”
“不。”李朝陽撓撓頭髮：“我是看着淮南哥你的臉，就不知不覺地緊張起來了……”
方淮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