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都已經活了大半輩子了,哪裏能不清楚,過日子就是這樣磕磕絆絆,總有些不順心。

    人啊想要的東西太多,有想要的東西,就少不了摩擦和不順。

    “說句稍微過分些的話,就算是那縣太爺家裏頭,也有人過的不痛快呢。”

    老太太伸手揉着還沒聽懂的小孫子腦袋,笑着又餵了點喫的東西給他。

    她管着這麼大的一個家,其實也不是不累,但每次累了的時候過來逗逗小孫子,就覺得舒坦了不少。

    兩個兒媳一直在指責她偏心,只疼着銘銘,也不想想她爲什麼只疼這麼一個孩子。

    上回她在炒臘肉的時候不小心切到了自己的手,幾個孫子都在那裏。

    其他幾個孩子都在趁着這個機會偷喫,也就只有銘銘,湊過來抱着她的手臂說吹吹奶奶就不疼。

    說起來都是小事,孩子嘴饞也很正常,但有一個銘銘在旁邊做對比,心再怎麼樣都控制不住不偏點。

    “可是,我不想讓奶奶很不開心。”

    “銘銘之前不是還說,要等考上了功名後,買上兩個丫鬟來伺候奶奶嗎等到那時候奶奶就高興嘍。”

    老太太在說起這句話時,笑的眼角細紋格外明顯,伸手將這孩子牢牢抱在懷中,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我一定會努力唸書的。”

    銘銘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開始跟奶奶保證。

    “行,奶奶就等着。你去外頭玩一會兒,去把你二伯家的哥哥叫過來,讓他幫着燒火。”

    剛纔說完,老太太按住了他想要往外跑的肩膀,自己走到了門口,揚聲道

    “軒兒,過來幫奶奶看看火。”

    老太太在那裏等了半晌,都沒有聽見回答的話,可她就在剛剛還看見軒兒走到了屋子裏去,就巴掌大的小院子,怎麼可能聽不見。

    “算了,指望不上。”

    說完後轉過身想繼續做晚飯,就看見銘銘已經坐在了那裏,把柴火往鍋裏塞。

    “我幫奶奶看。”

    “行,你幫着。”

    老太太一邊炒菜,一邊時不時去看一眼銘銘,笑着開口道

    “銘銘背書給奶奶聽,好不好”

    撐着下巴看火的小傢伙聽見這話,脆生生的答應道

    “好。”

    將之前夫子教過他的書,從第一句開始完整的背了出來。

    吳夫子今日恰好有時間,就跑到了村裏頭的閒家來,他在家中待了幾日,還是沒忍住提着自己準備的禮物上門。

    其餘的夫子都是等着弟子提着禮物來拜師,也就只有他,是提着禮物希望閒家能讓這孩子繼續跟着他。

    他家境還不錯,也不差這點束脩前,不忍像是閒銘這麼優秀的一個孩子,就此被埋沒。

    在他走進來的時候,剛好家裏頭其他人也走了過來,老二媳婦急忙將躲在房子裏的閒軒給推了出來,笑着招呼道

    “吳夫子,您瞧瞧,我家軒兒可有當大官的能耐。”

    吳夫子瞧見推到自己面前的這個孩子,只草草看了一眼,就迅速移開了視線,壓根兒就懶得去搭理。

    閒裕此時也走了進來,吳夫子認出他就是閒銘的父親,開口道

    “閒銘如今可在”

    其實在剛剛,吳夫子已經聽見了閒銘唸書的聲音,只不過因爲閒銘在屋裏,他不便闖入,便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閒銘他爹叫他出來。

    “夫子好。”

    臉上沾了些鍋底灰的銘銘,在聽見熟悉的聲音後跑了出來。

    他在奶奶和爹爹面前,都能格外有底氣的說他不想念書,可唯獨在夫子面前,隱約覺得自己有些擡不起頭。

    畢竟,是自己辜負了夫子一直以來的期望。

    “何時回學堂”

    吳夫子這話問的是銘銘,看着的卻是閒裕。

    他能看得出來,這孩子是想念書的,如今之所以不去學堂裏,除了跟家庭相關外,他想不到什麼別的理由。

    “有勞夫子您記掛着,明日我就送他去。”

    “那便好,天色已晚,我就先走了。”

    閒裕牽着銘銘送吳夫子到門口,一轉身就看見二嫂不是太好看的臉色,抱着銘銘進了廚房。

    老爺子正在院子裏做竹編,聽見他們說話的全過程,看出自己二兒媳的不滿,別過頭去了另外一邊,也全當自己看不見。

    微微繃着的臉色,讓老二意識到他爹現在不大高興,惡狠狠瞪了自己媳婦一眼。

    當孃的總想着自己孩子是最聰明的,可老二卻很清楚自己兒子到底是個什麼樣子,而且他願意信自己娘說的話。

    既然他娘說他家軒兒沒有什麼唸書的天賦,所以纔沒將人給送去,那肯定就是沒有天賦。

    偏偏他媳婦一門心思覺得,就是他娘故意在騙人。

    老二知道自己兒子沒那能耐,可總覺得送了弟弟家的孩子去,自己家孩子沒去又沒在其他地方上撈到一點好,多少有點虧。

    喫飯時,老太太習慣性給銘銘夾菜,看他微微鼓起的腮幫子,笑着又給他夾了點。

    “奶奶喫。”

    銘銘也夾了一點給奶奶,剛纔收回筷子,就聽見了老二媳婦的聲音響起。

    “在這裏裝什麼孝順,菜不是你摘回來的,也不是你炒的,夾一筷子就把娘您哄的這麼高興呢那我乾脆不喫飯得了,就專門站在您身邊給您夾菜。”

    老太太猛地將碗放了下來,看着坐在那裏的二兒媳,冷着臉罵道

    “行啊,那你過來。”

    老二媳婦也就只是嘴上說說,現在看老太太當了真,急忙就低頭喫起了自己的東西。

    “喫飯都不得安生,再有下次你就別吃了。”

    銘銘握住筷子低頭喫東西,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老大家的媳婦看見這一幕時,也輕輕皺了皺眉,不過這回她倒不是覺得娘做的不對,反倒覺得自己弟妹有點過分。

    她也不滿娘只將老三家的銘銘送去學堂,因爲這個鬧了好幾天。

    村裏頭人分家後,都是老大佔了大頭,所以她總想着現在老三家花的是她們大房的錢。

    可下午在出去收拾菜園地時,她聽見了自己兒子閨女跟自己說的話。

    壓根兒就不像是軒兒說的那樣,什麼老太太只把銘銘一個孩子送去了學堂,而是將所有的孩子都帶着一起,甚至連自己的閨女都沒有落下。

    讓吳夫子見過後,確定其他幾個孩子都沒有唸書的那能耐。

    她閨女還在跟她說,夫子讓他們背一樣東西時,她跟哥哥還有二叔家的哥哥一個字都沒記住,只有銘銘全部流利的記了下來。

    老大家的媳婦這時候雖然嘴上不說,實際上心底卻在暗自慶幸着,還好她沒有想不開鬧的太難看。

    如果說老太太只讓銘銘去,她一個當孃的自然能盼着孩子出息,覺得老太太偏心。

    可老太太把孩子都帶了過去,只有銘銘一個人有那能耐,她除了埋怨兩句自家孩子不比人家聰明外,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可說。

    喫過飯後,老太太沒讓大兒媳做,而是讓老二家的去洗了碗。

    自己抱着銘銘一起,去後院裏將養着的雞鴨給關起來。

    閒裕躺在牀上,想着明日要做的事,無奈嘆了口氣,默默翻了個身,恰好銘銘也跑了回來,鑽到了他的懷裏。

    幾乎是下意識的,閒裕就伸手把他往旁邊推了推。

    “爹爹”

    看見這崽瞬間失落下來的模樣,閒裕皺着眉開口道

    “去外頭瘋玩一身汗,臭烘烘的自己睡一邊去。”

    “爹爹,我昨日才洗了澡,莫名不臭。”

    說完後,銘銘還仔細聞了聞,確定自己真的一點都不臭,又想往自己爹爹懷裏跑。

    閒裕無奈把他給抱了過來,其實說臭也算不上,就是身上有些汗味。

    “昨日不還是說什麼,再也不想念書了嗎”

    現在已經改變想法的崽,現在一聽爹爹提起這個就忍不住有些臉熱,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可是爹爹如果我不乖乖去念書的話,你就要把我帶下地,還要把我搓禿嚕皮。”

    “哪裏把你搓禿嚕皮了”

    雖然昨天閒裕的確給他洗了個澡,但是他自認爲還沒到那地步。

    銘銘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強調道

    “真的有。”

    “乖乖去學堂裏唸書,爹就不搓你。”

    等孩子睡着後,閒裕伸手拿了被子幫他把肚子給蓋好,盯着窗外的月亮,越想就越是覺得現在的這幅情形很難辦。

    畢竟還沒分家,自己不管是幹了什麼,只要稍微用了一點東西,那老二家的就免不了一頓吵。

    就有之前原主記憶裏,老二家的夫妻兩做的那種噁心事,閒裕有一些能發家致富的點子,也不想帶着他們一起。

    事情落在閒裕身上的時候,他也有可能因爲太懶,就不跟他們計較。

    可只要一跟自己家的崽相關,閒裕能記仇到自己死的那天。

    睡着的銘銘依舊跟睡醒時一樣,想要往自己爹爹懷裏擠,雙手牢牢攥着閒裕的衣服,低聲咕噥着兩句閒裕聽不清楚的話。

    夜晚很安靜,只能聽見些許蟲子的叫聲響起,閒裕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後背,自己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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