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丞相他在朝堂之上待了許多年,看出陛下的打算後心下有些惶恐,放在袖子裏的手已經牢牢攥緊。

    之前他之所以告老還鄉,正是因爲不想捲入皇權爭鬥中。

    他不求自己能博得從龍之功扶搖直上,只希望全家安穩幸福,平平安安。

    若只是讓自己來教導那個質子的話,倒也算不上是什麼,可如今讓自己女兒教導瓊音公主,不免讓老丞相多想。

    在入京城之前,老丞相就聽人提起過,當今身上對瓊音公主異常寵愛,剛滿週歲她就有了封地,簡直堪比太子。

    如今聽完了陛下的打算,老丞相心跳的很快,這哪裏是堪比太子這分明就是想讓她成爲太女

    “丞相以前向來會揣測父皇的意思,想必如今也錯不了。”

    閒裕將人請回來的時候,就又封了他官,笑眯眯說完這番話後,老丞相急忙就跪了下來。

    “老臣定不負陛下所託。”

    原本閒裕只是想讓丞相教宇文洲唸書,找一點事情做,自家崽現在還太小,學什麼都不用太着急。

    丞相也是這般打算,但在開始教後才發現宇文洲天資出衆且過目不忘。

    若是自己只讓他念唸書,怕是耽誤了他。

    閒裕聽見老丞相跟自己提起這個時,還稍微有些不相信,畢竟他可沒忘記之前在某個世界裏,只是教這孩子作業,他就差點需要靠速效救心丸續命。

    所以,他將不少奏摺都推給了大臣,打算自己去親自瞧瞧。

    曾經閒裕跟這孩子承諾的種種都沒有忘記,如今宇文洲書房的確就是他曾經看過的地方。

    宇文洲站在書桌後,手握着毛筆正在寫字,只可惜寫出來的字跡歪歪扭扭。

    瓊音坐在軟塌上,撐着腦袋盯着下面的紅鯉魚,左手捏着一塊糕點,右手拿着魚食,時不時往下面扔一點。

    看見那些紅鯉魚在搶食,彷彿覺得自己手上的糕點也美味了不少。

    閒裕讓那些伺候的下人不必通報,走進去後站到了宇文洲的身邊。

    “如今你還小,練字不必着急,太早對自己的手腕也不好。”

    突然出聲,把瓊音嚇的手上捏着的糕點掉了下去,想喫點東西壓壓驚,卻將另外一隻手上拿着的玉石塞到了嘴裏。

    不是糕點甜滋滋的味道,而是有些泛鹹,在瓊音懵着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照顧她的嬤嬤迅速端了茶水過來,讓她好好漱漱口。

    “參見陛下。”

    “起身,同瓊音一起去花園裏玩會兒。”

    宇文洲聽見這句話時,看了一眼桌上自己難看的字,其實他還想再練一會兒。

    將漱口水吐出來的瓊音反應很快,急忙從軟塌上爬了下來,一邊蹦一邊拍手。

    “好呀好呀。”

    宇文洲看見瓊音這麼高興,倒也不忍心再說出什麼話來讓她失落,放下筆朝着她走了過去,將她小手牢牢攥在掌心。

    如今已經開了春,但是雪還沒有完全融化,樹梢上依舊能看見一點影子。

    伺候的人給他們披上了大氅,宇文洲比較怕冷倒是沒有拒絕,瓊音卻是老大不樂意。

    “不穿,醜。”

    宇文洲揉了揉她的腦袋,看她嘴噘的幾乎能掛上一個手爐,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開口哄道

    “外頭還冷着呢。”

    閒裕就站在那裏盯着兩人相處,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世界裏多了個妹妹的原因,又或者是宇文洲在皇室中長大天生早熟。

    雖然年紀還小,說話還是童音,卻已經有了哥哥的樣子。

    有哥哥哄着,瓊音倒沒扯下來,到花園裏玩了一圈,剛好膳房裏說今日做了陛下說的火鍋,閒裕就想帶着兩個孩子一起去嚐嚐。

    “去用膳。”

    瓊音還沒玩夠,想賴在那裏不走,話都還沒有說出口,就先看見哥哥跑了過去。

    “等等我。”

    閒裕特意讓人調製了一些醬出來,他和瓊音都是煮出來後就直接喫,文洲偏偏要沾上些醬。

    這時候的瓊音已經懂事了,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到晚上精神十足,早早就被奶孃哄着睡了過去。

    閒裕晚上將文洲帶了回去,讓他站在自己平日裏批閱奏摺的地方,從身後剛好把他抱住,一隻手握住他的手。

    “練字不用着急,越是着急就越是寫不好,慢慢來。”

    雖然宇文洲在大承皇宮裏待的非常舒心,跟大承皇帝之前關係也融洽,但像這樣的親近,不管再來多少次,他照樣很喜歡。

    閒裕握着他寫下了他的名字,將毛筆放在一邊,任由紙張上的墨水被晾乾。

    藉着暖黃色的蠟燭光芒,宇文洲大着膽子攥住了大承皇帝的衣角,小聲開口道

    “我可以偷偷叫你一聲爹爹嗎就一聲。”

    這是他想了很長時間後才冒出來的想法,他對自己親生父親的稱呼是父皇,這個男人的身份也是帝王。

    若是自己說父皇,難免讓人疑心,他是不是對大承有什麼想法。

    可爹爹不一樣,像是尋常人家的稱呼,親近而且也不會讓別人誤會。

    閒裕聽到這句話時,愣了愣隨後笑開,回答道

    “當然可以。”

    宇文洲只是想要試試行不行,沒想到他居然答應了下來。

    想要稍微掩飾一下自己的迫切,但奈何現在他實在是太開心了,所以在閒裕答應下來的下一瞬,就聽見了他帶着顫意的聲音。

    “爹爹”

    “嗯。”

    閒裕之前一直在想,畢竟這個世界裏自家小老虎跟自己之前沒有什麼血緣關係,自己的某些想法是不是有些自私。

    可現在,那些念頭全部都被他一股腦的給壓了下去。

    什麼自私哪裏自私了被他養大的崽就是他的兒子。

    “若是有大臣在時不可這般稱呼,但在後宮裏無妨。”

    閒裕輕輕揉着他的腦袋,又繼續補充了一句。

    前朝人多眼雜,再加上若是傳出去的話,容易惹來麻煩。

    但是後宮中正兒八經的主子就只有三個,伺候的人並不多,還都是原主信得過的人,世代都在宮裏頭伺候,家世清清白白。

    “既然你叫我一聲爹爹,日後在皇宮中便不需要太拘束,只把這裏當做你的家便是。”

    宇文洲之前的確是用盡了自己所有的勇氣,甚至已經做好了被拒絕的打算。

    心裏頭一直惦記着,在自己不說出的情況下非常不甘心,才決定孤注一擲。

    大不了就是在這件事情後,大承陛下不再像之前那樣對他。

    饒是如此,但他還是想試試。

    沒想到結果跟他想的毫無相似之處,甚至好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

    宇文洲仰起頭,對上大承皇帝帶着笑意的眸子,想說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

    其實,最開始他只是想叫一聲爹爹。

    “洲洲,夜深了,早些睡吧,我吩咐人送你回去。”

    洲洲宇文洲聽見這個稱呼時,下意識咧開嘴笑了笑,用力點了點頭。

    表面上看似沉穩的行禮告退,實際上剛纔出書房,走上長廊的時候就沒忍住蹦了起來。

    他自以爲自己這個動作非常隱祕,只是自己來發泄一下自己內心的喜悅。

    卻沒想到閒裕一直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將他開心到蹦躂的行爲盡收眼底。

    這熟悉的蹦躂模樣,倒讓閒裕想到了瓊音。

    之前還在好奇,那小傢伙開心時用那樣可愛又滑稽的動作是不是天生的

    如今來看,總算是找到了答案,就是跟洲洲學的。

    第二天宇文洲剛起身,早膳還沒用就去了瓊音的宮殿,他來的比較早,但到的時候瓊音卻已經起了。

    正穿着一身寢衣,小小年紀就叉着腰,讓伺候她的嬤嬤挑一個好看的衣裙出來。

    宇文洲站在門外看着,看見她一直在搖頭,後面大概是不耐煩,乾脆自己站到衣櫃前面找。

    好不容易纔找出來一件合自己心意的,穿在身上後覺得自己累壞了,噘着嘴準備去找哥哥。

    剛走出門口,就看見宇文洲站在門口不遠處。

    “哥哥”

    “嗯。”

    宇文洲蹲了下來,伸出手等待她朝着自己跑過來。

    看見哥哥這個動作的小公主更是來勁兒,兩條小短腿非常迅速的邁開,想跑過去時卻在距離宇文洲大概還有三四步距離的時候,結結實實摔在地上。

    就這樣,正兒八經給宇文洲磕了個頭。

    剛開始瓊音還沒反應過來,宇文洲慌忙走過來將她抱着,伸出手想幫她揉揉腦袋時,剛纔碰上去瓊音纔想到自己應該哭。

    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裏迅速醞釀了水意,眼淚冒了出來,將腦袋埋在哥哥肩膀上。

    “疼,嗚嗚疼。”

    公主這摔跤後,立刻就有人去請了太醫過來,仔細瞧瞧膝蓋和腦袋上都有些破皮,需要好好休養。

    不能再出去溜達,可把還沒多大的瓊音給憋得不行。

    她也知道父皇有事要忙,所以就使勁兒黏着哥哥,每次到了晚間宇文洲該回去時,瓊音就一雙手抱住他。

    “不走,哥哥不走。”

    說完後,甚至還要自欺欺人的點點腦袋,附和道

    “好,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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