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在冬夜之前 >第9章 第九章
    一晚上翻來覆去做了好幾個夢,溫昭爾醒來時昏昏沉沉,在牀上緩了好半回神,纔去牀頭櫃摸手機。

    手機顯示時間將近九點,她平時生物鐘一般六點半左右,睡得多了反而容易頭暈。

    這會還是迷迷糊糊的,腦子裏閃過很多場景,有些真實到她分不清到底現實還是隻是昨晚做的一場夢。

    溫昭爾打開微信看了眼,看加列表最上方是個新加進來的好友,她盯着那個頭像看了一會。

    原來不是夢。

    所以昨晚,她真的跟周聿一起逛了夜市,和他一起坐了地鐵,兩人也真的在小區門口加上了對方的微信。

    那會還挺晚了,地鐵口離信都花園有段距離,周聿送她到的小區門口,當時門口只有一個保安在值班,老大爺特別悠哉,翹着個二郎腿靠在躺椅上,懷裏抱着個收音機,在聽廣播劇。

    大爺大約是耳朵不太好使,音量隔了十米遠都能傳過來,聽着那咣咣噹當的聲音像是武俠題材。

    在一衆刀劍撞擊聲裏,溫昭爾跟人道別:“那我進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周聿垂眸看着她,嗯了聲。

    溫昭爾抱着那束花轉身,沒走兩步周聿突然喊住她。

    溫昭爾回頭。

    “聯繫方式留一個。”他說。

    溫昭爾正要開口,一旁那老大爺懷裏的收音機喇叭很適時,非常字正腔圓地吼出一個氣震山河的:“好!”

    震得前方大門口,“信都花園”這四個歪歪扭扭的鈦合金大字都顫了顫。

    “……”

    兩人都頓了下,下意識對視一眼,旋即都偏開頭,無聲地彎起嘴角。

    那邊老大爺還在毫不知情地晃着躺椅,一點沒有注意到他們這裏。

    然後一切就是水到渠成,兩人加上微信前後可能都沒花十秒鐘。

    想到這,溫昭爾半靠坐起來,點開周聿頭像。

    背景是片空曠濃綠的草地,周聿屈着單膝蹲在草地上,右手撫在一隻奶白毛色的拉布拉多腦袋上,只有側臉對着鏡頭,日光在他周身鍍上一層淡黃光暈,打道的風清晰地勾勒出寬大衛衣下單薄又挺直的身形。

    他竟然養狗了,還是隻拉布拉多,溫昭爾無意識咬着下脣。

    再次見到周聿,她本以爲他不會想和她有關係,而以她的性格,也不會主動上前討嫌,所以即使重逢,兩人最終也是形同陌路。

    但昨晚,他們就像兩條曾經相交過的直線,在某個節點後越來越遠,本來這輩子都應該不會再有交集,卻在多年後,又一次微妙地交匯了。

    溫昭爾不知道兩條線最終會岔往什麼方向,也不知道兩人這次的交匯是不是跟周聿昨晚喝過酒,腦子不太清醒有關係,或許他今天醒來看到手機裏多出她的微信還會納悶一會然後面無表情地刪掉。

    她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着,過會放下手機,側頭看向窗外,還只是初夏,蟬鳴已經一聲接着一聲。

    宜市的夏天好像從來沒變過。

    --

    其實嚴格算,溫昭爾和周聿真正熟起來應該還是在那場籃球賽後。

    剛開學那會,溫昭爾並沒有很好地融入七班,因爲跟班級里人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少得可憐,除去平時課上時間,幾乎爲零。

    因此那天周聿說完那句“會不會聊天”後,溫昭爾是真不知道該怎麼回覆,平時沒怎麼跟班裏同學打過交道,她聽不出這句話的語氣是玩笑成分佔的多,還是她這就給人問生氣了。

    而那之後,兩人依舊不怎麼熟絡,周聿也沒主動找她說過話,反倒是他同桌,也就是坐溫昭爾後座的體委雷騰飛課間會時不時地找她聊聊天,話題還大多跟芭蕾有關。

    那段時間,溫昭爾都有點懷疑是不是學習太難,這人被逼得想轉藝考了。

    後面有次,應該是上生物課,生物老師提前講完課,留了二十分鐘時間,讓他們自習,臨下課五分鐘的時候,溫昭爾感覺到肩膀被人戳了戳。

    她轉過頭去,就看到雷騰飛按不住一臉的興奮衝着她笑:“溫同學,你待會體育課去上嗎?隔壁班找周聿約了場球賽,要不要來看看我們怎麼碾壓他們的?”

    德致中學作爲宜市最有聲譽的私立高中,裏頭學生個個家境殷實,大多都是未來打算出國,或者像溫昭爾這樣的藝術生,而德致也向來主張開明管理,對於藝術生並不要求平時上課的出勤率,所以溫昭爾上體育課也不固定,主要看那天她的練舞情況。

    溫昭爾還在想。

    雷騰飛又擠眉弄眼說:“順便給你出出氣。”

    ?

    給她出什麼氣?溫昭爾疑惑。

    “前陣子吳政迪那小子不是一直纏着你嗎”雷騰飛說:“這次他自己送上門來找虐,可別指望周聿會手下留情。”

    溫昭爾一愣,下意識就往一旁正撐着腦袋刷題,似乎對他們這邊話題絲毫不感興趣的周聿身上瞥了一眼。

    誰料,周聿恰好擡起眼,兩人目光就猝不及防地在空中對上。

    “沒錯,就是他”雷騰飛一把勾過周聿的脖子,對着溫昭爾鄭重介紹:“不是我吹,在德致,sg,周聿排第二,沒人排第一。”

    溫昭爾根本不懂籃球,更沒聽過什麼sg還是bg的,但能聽出來雷騰飛是在夸人,而且還架上高度了,於是順着說了句:“好厲害。”

    “那可不,”雷騰飛手一勾把周聿脖子攬得更緊了。

    溫昭爾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種與有榮焉的意思。

    不過周聿作爲當事人並不太想參與進來,他甚至不太想認識雷騰飛這個二貨,擡手甩開肩膀上的手臂,繼續懶洋洋地轉筆刷題。

    雷騰飛突然鬼使神差想起一個問題,對周聿納悶道:“對了,那個姓吳的爲啥突然想不開找你約球啊?你倆有啥我不知道的過節嗎?”

    因爲他把姓吳的砸了,還是理直氣壯地砸了。不過這話溫昭爾沒說出口,不僅沒說還裝不知道的,也跟雷騰飛一樣朝周聿看去。

    周聿若有似無和她對視一眼,正要開口。

    三人被走到附近的生物老師抓了個現行。

    “你們三個幹嘛呢?”尖銳的一聲吼,全班都後背齊齊抖了三抖。

    德致的師資素質其實都挺高,但估計是當初校長招人的時候想水一個,七班這位生物老師的素質實在堪憂,最煩人的一點就是愛上綱上線。

    聲音是從頭頂落下來的,溫昭爾脊背一僵,好像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保持動作也不是,轉回身子也不是。

    周聿最先反應過來,聲音鎮定:“討論問題。”

    “上課時間討論什麼問題?我讓你們自習讓你們討論了?”又是尖銳的一聲。

    雷騰飛耳朵被刺得難受,青春期男生本來就不服管,碰見這種不講理的老師叛逆心理直接上來了,無語地嘀咕了句:“不是快下課了嘛,至於麼。”

    溫昭爾抿了下脣,心頭登時有絲不太好的預感。

    按這位老師的尿性,你要乖乖挨訓還好,非唱反調,那不得了了。

    果然,生物老師就跟個炮仗被點着似的,就差沒指着雷騰飛的腦門了:“到點了嗎就下課,來,你告訴我現在是北京時間幾點了!”

    可惜雷騰飛這種家裏寵大的富二代,就沒有“怕老師”這個概念,他不以爲意地看眼顯示着還差不到一分鐘下課的手錶,開始睜眼說瞎話:“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都看錶了你不知道?”生物老師拔高音量,顯然被他這敷衍的態度氣得不輕。

    雷騰飛低下頭對着手腕上的大銀表,一本正經地胡扯:“老師我真不知道,這玩意兒是瑞士表,看不了北京時間。”

    “……”

    全班都憋不住地窸窸窣窣笑出聲,同一時刻,下課鈴響起。

    然後在鈴聲和笑聲的雙重奏裏,生物老師非常下不來臺地指着雷騰飛的鼻子,怒不可揭地道:“你給我滾來辦公室!”

    雷騰飛走了,留下溫昭爾和周聿四目相對。

    想起生物老師臨走時堪比調色盤的表情,溫昭爾對雷騰飛的處境有點擔憂,怎麼說都是他們三人課堂開小差被抓,結果就雷騰飛一個被叫走,於是下意識問周聿:“生物老師不會把他怎麼樣吧?”

    因爲這句熟悉的臺詞,周聿莫名覺得她這人還挺……

    說不上來。

    反正當時還挺想問她一句:怎樣是哪樣?

    不過鑑於上次的對話,爲免氛圍又搞僵,還是算了。

    “不會,生物實驗室那樓都是他爸捐的。”他說。

    ?

    ??

    溫昭爾震驚地看着他,緩緩地眨了眨眼,似乎在消化這話裏的內層意思。

    大約也覺得這話有些黑暗了,周聿咳了咳,正經道:“而且他從小被叫辦公室的次數比你眨眼次數都多,放心吧。”

    這是什麼類比……

    溫昭爾新奇,倒是也沒再多想,正要轉回身。

    周聿轉了圈筆,漫不經心地來了句:“所以,來看嗎?”

    “什麼?”

    “球賽。”他言簡意賅。

    溫昭爾纔想起來,然後花了一秒思考了下今天的訓練量,好像夠了,於是點點頭,粲然一笑:“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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