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在冬夜之前 >第50章 第五十章
    夜幕四合,公路兩側,排排路燈點綴着昏黃的光暈,盈盈亮起,如流光又如水澤,在車水馬龍里蜿蜒朦朧。

    窗外浮光躍金,五光十色的街景飛速掠過,駕駛座上,男人英挺眉眼在忽明忽暗的光線裏,顯得格外清俊。

    根據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的觀察,溫昭爾發現周聿這個人雖然開車姿態有些懶散,但注意力還是很專注的,大多時候如果她沒有挑話題聊天,他一般也不說話。

    但可能是今天她的目光太灼熱,周聿從開車的專注裏抽空,偏頭問:“怎麼了?”

    “我在想,”溫昭爾看着他說:“剛纔在餐廳門口的時候,我剛要坐上源東哥的車,你就到了,感覺好巧。”

    她說着自己彎了彎嘴角,心底偷偷爲這個“巧合”蒙上一層弧光,周聿大概不會知道,方纔她轉頭看見他的那一刻心臟跳得有多快,也不會知道,之後他向她走來的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她心尖上。

    她在最想看見他的時候,正好看見他。

    像上天的玄妙安排。

    然而,周聿對她那麼多心路歷程毫不知情,單手控着方向盤看她一眼,笑了下說:“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早就在那了,是你沒看見。”

    “……”溫昭爾面露錯愕,須臾反應過來,喫驚地看着他:“你一直都在門口等着?”

    剛纔那個餐廳門口停的一排都是黑色的車子,夜裏光線不好,不管是大衆還是賓利在她這個對車不敏感的人看來都沒差,她自然也不會去注意,當然最主要的是她根本沒想過周聿會一直在門口等着,在她甚至還沒給他打電話的情況下,但現在仔細一想,又覺得是他能幹出的事。

    下一刻果不其然就聽他應了聲:“你們從餐廳出來我就看見了,本來沒打算過去,想着第一次見你媽媽還是要正式點。”

    “那怎麼……”溫昭爾回想了當時兩輛車的距離,周聿不可能可以聽到她和媽媽的聊天內容,應該不會知道她當時正要搭江源東的車回去,按他這說法,既然沒準備好見她媽媽,怎麼又突然下車了?

    周聿側頭看她一眼,勾了勾脣角,說:“因爲你當時那背影瞧着跟個小可憐一樣,我哪裏還能在車上坐得住。”

    要不是知道那車裏坐着的是她媽媽,他都要以爲她是讓人給欺負了,所以當時也顧得上正不正式,只想把人帶回自己這。

    溫昭爾一愣,小可憐不至於,但她當時確實有些情緒低落,可能是在餐廳和梁綺芝突然提到爸爸,一直沒有緩過神。

    可連跟她面對面的媽媽都沒發現她藏下的情緒,周聿卻只用一個背影就看出來了,她忽然有點不知道怎麼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該感慨下他過於敏銳的觀察力。

    車內靜了幾秒,半響她才輕聲開玩笑地說了句:“原來那麼明顯嘛,我還以爲我裝得很好。”

    話落,黑色賓利正好駛進信園小區大門口,周聿控着方向盤微微一頓,剎停車子,轉過頭來看她,眼神忽地有些複雜,低聲道:“那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裝了。”

    沒有緣由,溫昭爾原本已經平復的情緒此刻都因爲這話從心底再次翻涌上來,他明明語氣也很平淡,可輕而易舉就讓她鼻端酸楚起來。

    她忍住眼眶的熱意,剋制地抿了下脣,小聲道:“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有點想我爸爸了。”

    六年過去,可爸爸已經離開的事實,她還是需要鼓起勇氣纔敢提醒自己,她可以由衷地祝福媽媽開展新的生活,卻無法讓自己融入媽媽的新生活。

    方纔飯桌上江叔說從今以後他們四個就是一家人,但她知道,她永遠沒辦法和他們成爲一家人,不是他們不好,只是她太害怕自己會忘記爸爸,害怕新的家庭記憶會覆蓋掉腦海裏和爸爸有關的回憶,哪怕只是一絲一毫她都捨不得。

    所以她怯懦地連江源東的車都不敢上,就算心裏清楚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給自己的枷鎖,但她沒有辦法,她實在太想爸爸了,過去六年裏的每一天,都在想他,即使在別人看來他就是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她還是想他。

    她沒辦法替爸爸辯解,只能在心底偷偷想他。

    說完這話,溫昭爾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想錯開視線去看窗外,卻很快被人一把摟進懷裏。

    周聿嘆口氣,清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想爸爸了怎麼都不跟我說?”

    溫昭爾埋在他的頸窩處,鼻端全是男人身上清冽的氣息,有一瞬間,好像心底某處缺口被填平,不再有酸澀的風吹進來,周聿的懷抱這麼溫暖,剛上車的時候就應該讓他抱抱她的。

    “不知道怎麼說。”她甕聲如實回道,在大多數人看來溫承明並不是什麼好人,自然也不值得被思念,甚至連江振國剛纔一時嘴快都差點說出“他都死那麼多年了還要來夢裏打擾你”這樣的話。

    所以她也不懂該怎麼開口。

    周聿像是明白她的意思,把人摟緊了些,下巴在她頭頂上小心地蹭了蹭,柔聲說:“等有時間,我們一起去看你爸爸。”

    溫昭爾眼睫一顫,吸吸鼻子,過了會才點了點埋進他胸膛的腦袋,說:“好。”

    然而“有時間”對她現階段而言,是個太奢侈的詞語,她連普天同慶的國慶假期都要花在練功房裏訓練。

    假期第四天的時候,周聿以勞逸結合爲理由,想把人帶出來放鬆放鬆,結果兩人才剛吃了頓飯,溫昭爾就又讓他把自己送回舞院了,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高考在即,卻忽然覺得是個自己科科不靈的差生的那種心情,心裏沒底,一刻都不敢懈怠。

    “那我走了,“溫昭爾解好安全帶,臨下車前匆匆道:“對了,你傍晚也不用來接我了,我今天可能到晚上才結束,有個轉體動作老做不好,我想晚上讓丁老師幫我看看。”

    看她焦慮成這樣,周聿有點好笑又有點無奈,最後還是沒忍住喊住她:“等會,咱們談談。”

    溫昭爾推開車門的動作停住,轉過身疑惑道:“談什麼?”

    周聿雙手環胸看着她,嘆口氣道:“你覺不覺得自己現在有點過度緊張了?”

    溫昭爾頓了頓,下意識解釋:“你不知道,宜芭的面試真的很嚴格,我之前在劇組浪費了好多時間,再不抓緊練習真的可能考不上,”她說着想到什麼,話鋒一轉,用商量的語氣溫聲道:“等面試結束,你讓我去哪兒我就去……”

    “跟這沒關係,”周聿打斷她:“我是覺得沒必要緊張成這樣,我對宜芭的標準確實不瞭解,但它再嚴格也是要招新,你當初是可以保送的水平,不至於現在連一個內推的面試都過不了,當然你現在會緊張很正常,但我不想你因爲過度緊張到最後影響發揮,明白嗎?”說到這,他眼皮垂下,淡淡瞥她一眼道:“你以爲我是因爲你沒時間約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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