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這時，從身後照過來一束亮如白晝的車光，五十米開外，有輛黑色轎車剛轉過路口，正緩緩朝他們駛來。
周聿站在路中央，眯縫了下眼睛看過去，溫昭爾看他竟然沒有讓路的意思，拽着他的手腕給人拉到路邊。
“你怎麼車來了也不知道躲的。”她好無語。
周聿低頭看她一眼，正要說話，黑色車子經過兩人時剎停。
後座車窗降下，露出一個西裝革履，面容沉穩剛毅，瞧上去就非常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
他先是看了眼周聿眼神掃過他手裏的塑料袋，隨後才把視線轉至溫昭爾身上。
溫昭爾愣了下，就聽身旁，周聿挺端正地喊了聲：“爸。”
溫昭爾這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跟着喊了聲：“叔叔好。”
周達禮朝她微微頷首：“你好。”
溫昭爾不瞭解他平時就是這麼嚴肅，還是隻是因爲這兩天沿北鎮的事情所以格外嚴肅。
周達禮說完這話，目光沒有在溫昭爾身上多停留，很快轉而問周聿：“爺爺睡了？”
“嗯。”周聿回：“剛纔喫完飯就上樓了，這會應該早睡下了。”
“上車吧，我一起送你們。”周達禮說。
“不用，就兩步路，您先回吧。”周聿攬着溫昭爾的腰給車子讓出路來。
周達禮點點頭，也不強求，臨走前道：“到家後到書房找我。”
沒一會車子在夜幕裏駛遠，周聿拉起溫昭爾的手，和她十指相扣往回走。
兩人都安靜了會，奶黃色的月亮高懸在夜空，月光灑下，兩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長，不分彼此。
方纔的話題早就拋在腦後，他們都知道，面前還有一道大大的關卡還未通過，他們剛纔在繁忙裏偷了兩個小時，現在到了要回去面對的時候了。
溫昭爾想起周達禮離開前嚴肅的語氣，心如亂麻，她今晚都沒看手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周聿拇指在她手背上輕輕摩挲着，聲音淡淡反倒過來安慰她：“別擔心。”
……
到家後，周聿把溫昭爾送回自己房間，讓她要是餓了就自己下樓找陳姨，不用不好意思後纔去找周達禮。
書房在二樓，推門進去時，周達禮剛結束一通電話，他擡擡手示意周聿進來。
“事故原因結果出來了沒？”周達禮走回書桌前，拉開椅子坐下。
周聿微微一頓，回：“初步是說因爲倒塌的那面承重牆不合力學結構才引起的坍塌，但剛剛跟設計單位那邊交涉時，他們認定自己的方案沒問題。”
他是剛下樓時接到的消息，這個調查結果完全出乎他的料想，如果最後真的是“不合力學結構”這個原因，那這次事故就是純純人禍引起的。
不出意外，周達禮聽完登時勃然大怒，他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不合力學結構？！這個設計方案是你當初主推通過的，你現在告訴我不合力學結構？！”
因爲酒店地處沿北鎮中心，周聿擯棄了以往中規中矩的酒店設計方案，採用複雜的幾何結構，力圖將其打造成宜市另一個地標性建築，可以說是沿北鎮規劃設計裏最亮眼的地方。
“安全問題當初我們反覆測試過，每一次結果都顯示沒有問題——”
“沒有問題現在是這個調查結果？！沒有問題icu裏現在能還躺着一個人？！”最開始他們自己排查原因時，初步認定都是施工團隊那邊自己的問題，結果現在調查出來是他們這邊的設計方案存在安全隱患，周達禮少見這樣動怒，隨手拿起一旁的茶杯不由分說就砸過去。
玻璃質地的杯子狠狠砸中周聿小腿，隨後“啪”地一聲碎在地磚上。
周聿站在那一動不動，也沒有吭聲。
周達禮怒氣還未平息，指着他的鼻子繼續斥道：“我聽說你下午還跟賴振平那幫人立軍令狀了，現在這個調查結果你要怎麼收場？！賴振平想讓你從這個位置下去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這個調查結果自己想想怎麼辦！到時候董事會上我都不一定能保住你！”
周聿不卑不亢地沉聲道：“如果最後真的是設計方案的問題我自己會擔責，”他頓了頓聲音篤定：“但我相信圖紙絕對沒問題。”
書房隔音其實很好，如果溫昭爾不是剛好路過，都不會知道這裏面發生了這麼大的爭執。
她方纔在房間裏待的有些無所事事，想下樓找paper，沒想到剛走過樓梯轉角便聽見周達禮怒氣衝衝的聲音。
溫昭爾頓在原地，直覺告訴她，事情好像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
她沒了下樓的心思，又上樓回到周聿的房間，沒一會聽見樓下有車子啓動的聲音。
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往下看，樓下院子裏，黑色車子在茫茫夜色裏駛出周家大門。
在她臨睡前，都沒有聽到車子回來的動靜。
第二天一早，溫昭爾醒來後，房間裏只有她一個人，另一側的牀旁並也沒有任何躺下的痕跡，她摸了摸手機，也沒看到周聿的未讀消息。
想了想，溫昭爾給他發了個消息，告訴他自己起牀了，不過那邊一直沒有回覆，應該是在忙。
洗漱好下樓，客廳只有陳姨一個人站在餐桌前插花，她轉頭瞧見溫昭爾笑道：“溫小姐起這麼早，正好我廚房還熱着雞湯小餛飩，我去給你拿。”
“好，麻煩您。”溫昭爾點點頭，又問：“就您一個人嗎？”
“是啊，”陳姨擱下手裏的小雛菊，回道：“小聿昨晚出去後一晚上都沒回來，先生今早天還沒亮也出去了，這些小餛飩就是他囑咐我熱的，他還讓我告訴你，說最近正好事情多，你第一次上門招待不周請見諒。”
溫昭爾微微一頓，又問：“那周爺爺呢？”
“最近入秋了，老爺子起得晚，估計還要一會呢。”說話間，陳姨已經端了滿滿一碗雞湯餛飩過來，隨後在繼續插着花和她隨意聊起天來，溫昭爾聽她說了不少周聿小時候的事，正說着恰好周聿回來了。
他手裏拿着車鑰匙，神色有明顯的倦色，估計又是一晚沒睡。
陳姨看見他，立馬起身道：“小聿回來了？喫過早飯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