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躍金溪水映入重重疊疊的紅。
“城裏節日是大賺一筆的時機,我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安大寶不會,佳欣欣更不會。”明朝雪漫步低語,隔着長溪攜起涼風遙遙指向安家。
“我猜佳欣欣會和安大寶聯手。你呢。”
“我猜你猜得對。”千羨歡毫不猶豫。
明朝雪眼眸噙笑瞥過去,瞳孔被映上淡淡紅霞。
“安家想走薄利多銷的路。但他‘多’不算多,‘薄’就太薄。”千羨歡爲這一眼勤勤懇懇分析,“之前讓全豔紅包攬原料,是打算直接讓出脆餅。因爲,城裏的‘脆餅’到節日會更多,供過於求。”
“——等到城裏節日,脆餅一定賣得更好,供不應求。”
安家門前偏僻無人處,佳欣欣慷慨激昂指點江山,“我出錢、你出力,我們合作雙贏。”
安大寶稚嫩臉龐沉寂,半餉,沒頭沒尾提問,“你以前其實根本看不上我、不喜歡我。”
“以前”指的是什麼兩人心裏有數。
佳欣欣爲這牛頭不對馬嘴的問題莫名其妙。
安大寶不依不饒定定擡頭盯着她。傻孃的話一直縈繞在心頭。他還記得前世傻娘一天到晚只想着錢錢錢、早出晚歸去賺錢。
體貼關心他的、爲他買衣服買鞋子、帶他出門見世面的,明明都是溫柔欣姨。
大病一場後他還是不願相信,“難道你以前全都是假裝的、是騙我的嗎?”
“沒錯。”
明朝雪沿溪水漫步到村尾家門,回憶過往,“安大寶,永遠看不到身邊人的好,認爲一切付出是理所當然。”
“所以。”走在只有兩人的溪旁,她語調直接,“作爲從一開始被騙的因果循環,這次‘回報’——”
“——理所當然。”千羨歡沒有遲疑,格外認同,黑眸一涼甚至覺得反擊得太過心慈。
“他傷到了你,就該讓他賠償一道同樣的傷痕。”十倍、百倍。
“傷痕不一定要在臉上。”明朝雪展顏,進屋取出幾張寫得端端正正的“福”“壽”“祿”等吉祥字紙,“這些……”
“我會刻起來。”千羨歡瞭然城裏節日的新品,心有靈犀接過紙頁,“放心。”
明朝雪淺眸彎彎,立下最後一個賭注,“我賭安家這次合作一定失敗。”
她目送對方遠去後,沿溪流遠眺。自己沒預料到佳欣欣的出現,但她知道半懂不懂的佳欣欣只更會將安大寶推入更高深淵。
安家門前。
“我當然,也想對你好。但是你的身份,嗯。”佳欣欣鼓着眼睛眨了眨,只是經歷夢境記憶的她到底年輕不耐煩。
“好吧,以前給你買東西帶你出門玩花的錢其實不是我的,都是同書給的。所以錢才重要。嗯,合作的話你要打欠條。”
真正重生的安大寶自嘲。錢,同書爹那時候哪來的錢?明明都是醜孃的。他咬牙點點頭一字一停。
“合作,當然要合作。”
沒有真情實意又怎麼樣?兩兩重生者就該聯手,才能勝過醜娘明朝雪。
才能證明今生重生的自己纔是正確的。
今夜安家對外燈火熄得早,又在屋內點了一盞小小燭火。
有安大寶前幾次“預言”的準確,安爺爺對“天大機遇”深信不疑,還逼安奶奶答應給佳欣欣私下道歉。
只是如今再也沒人來墊底。
“過幾天有大買賣。城裏新來的知青保證了是大營生。”安大寶拋下愁思,慷慨淋漓勾畫宏圖,“我們能大賺一筆。”
難得進正屋聽的安二木頭般呆着。
一直買賣同行的安二媳婦狠狠扭一把丈夫,自己出頭,“賺錢?錢都在哪?
“餅是我們做、我們送、我們買賣。上午賣得中暑、又改爲下午去晚上回。錢只過了個手,根本留不下一分。”
砰。安爺爺一拍桌子吹鬍子瞪眼,“錢在我這裏管。怎麼,你也要鬧分家?”
“做這些事是你們應該的啊。”安大寶真心實意迷惑不解,“以前她就是這樣做的。”她指的是明朝雪。
安二媳婦不管不顧啜泣,“天底下只有一個傻子、只有一個雪娃!我是受不了這樣過的。”
直到明朝雪走後,她才感覺到什麼叫苦什麼叫累。
“平時工分種地還有二八分算,憑什麼脆餅事事都我們做了又看不見錢?你也這麼大了怎麼一事不幹?以前是有你雪娘幫你擔着,現在沒有了。”
安大寶磕緊牙關,轉向二叔讓他評理。
安二依舊木頭樁子般一聲不吭。
“好、好啊。原來是滿心怨氣。”安爺爺看了眼不言不語的二兒子,“行,分。這次你們有分成、有錢。該給的會給。”
安爺爺憋悶。要是明朝雪還在,哪裏用得着他們幹一點活就推三阻四。
“醬料可是祕籍的,每次都是靠我用祕籍釀造的。”安大寶眼看着自己的錢被分走,氣得急喘加條件。
“那我要把榮知青接到家裏住。”
“榮知青絕對會考得很好、會賺大錢。我們只有跟着榮知青纔會更好。”安大寶言之鑿鑿發誓賭咒。
同書爹與壞欣姨不同,只要再多給時間他一定能和同書爹恢復上輩子的親近。
“他一定會考上大學。”
安家內屋燈火通明。
近日。不知哪兒流傳的風聲掀起更大波悄悄話。
“上面要整頓臭老九!”
一瘸一拐的榮同書焦躁不安,喫飯都慢了半拍。
他才走到男知青點門外,就聽自己的名字被提到。
“我們都可以高考吧。姓榮的聽說成分不好,難道他不能高考啦?”
“何止是成分不好,人品也不行。他不是還囔囔過千組長臭老九更糟糕?但千組長看着就坦蕩,人也大方。”
“用得着爲他操心?新來的佳欣欣眼睛成天放在榮同書身上,那安家的不也成天跟着?他是早有路子咯。我們顧着自個就是……哎喲。”
喫完飯正往外走的知青掀開門、被佇在前方人影嚇了一跳。
“怎麼一聲不吭站這?”
榮同書漲紅臉,狠狠瞪裏面一眼,一瘸一拐傲氣離去。
後方議論聲宛若大山傾覆壓下,激得向來忍讓的他難以再忍,一口氣走到大道上肚子咕咕響得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