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從倒地的昏厥中驚醒,睜開眼一看原來自己已經被淘汰出局回到遊戲大廳內。
遠遠外側是一羣羣觀衆。周圍是一個個在關卡中同步倒下的玩家們，每一個人臉上都是驚懼茫然。前方高處的屏幕界面泛着光。
“喲，這不是大名鼎鼎的綠,要打擊高階玩家拉他們下馬。怎麼自己回來啦？”
遠處一個柔和嗓音很是動聽,只是其中格外明顯的揶揄卻讓人煩躁。
綠瞪了發聲的宿敵一眼，這才發現高處界面都是直播、還是直播每一個關卡畫面。
她飛速回憶自己關卡里所作所爲，收攏了依舊茫然迷糊的小弟們，不再理會周圍若有若無的目光、自己飛快尋一個角落打開星網查看。
直播大廳裏屏幕還在繼續往前播放，星網上已經有了錄播的鏡頭。
綠很快找到屬於自己關卡的名字，[供奉村莊]。
由系統剪輯的畫面很是清晰，她跳過一開始衆所周知的爭執和喫不喫神菜，將進度拉到昨晚——直到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被淘汰。
昨晚上鏡頭的玩家很多。有金髮碧眼的惡靈騎士一個人佔據一間屋子、有幾個玩家抱團立誓絕不出門、還有幾人在猶豫喫不喫糕點。綠一一加快跳過、最後鏡頭落在明朝雪身上。
明朝雪靜靜立在窗前的畫面很是漂亮幾可入畫，錄播彈幕熱烈跳出讚美之詞。
綠的目光凝聚了會,手指一動又要跳過,卻見彈幕字體加重加粗預告[重點將至][前方高能]。
然後她看到輕飄飄的對話。
“你覺得會死多少人”“一半”。
殘酷話語被明朝雪吐出得輕描淡寫,又準確得驚人。彈幕全是誇耀。
綠立刻想起方纔淘汰出關卡的一半人數,這裏再一次驗證明朝雪的正確,她心中五味雜陳手指還沒劃過界面，就看彈幕又冒出一排排的[前方高能]提示。
綠的思緒一滯。
她看到了昨晚的鏡頭、看到了自己睡前站在院子裏寬慰小弟們的畫面。
——她記得關卡中是自己叮囑小弟們。可在鏡頭下,自己站在角落裏,對着空無一人的牆角絮絮叨叨。另一個畫面中，小弟們滿臉愁苦，正對着面前的空氣尋求幫助。
“啊,怎麼會沒有人？我關卡昨晚明明是對着大姐說話的！大姐還囑咐我不要出門——”
溜溜達達偷偷在一旁觀看的小風滿頭冷汗。
在出了關卡後他依舊糊里糊塗不知怎麼失敗，連帶這會也害怕得哆嗦。最深的印象就是聖女對自己說的死亡預告，竟毫無差錯。
屏幕上的彈幕同樣劃過一行行問號,接連不錯的猜測涌出又不斷被其他人反駁。
觀衆們站在上帝視角都不知錯對，讓綠也凝神皺眉，看向高處的直播界面，“我們怎麼都死亡的？”
“他們怎麼都死掉了？？”
直播鏡頭中同樣驚呼響起。
一個魁梧大漢玩家瞪大眼睛倒退兩步，在滿地屍體裏驚得踉蹌。
依照他堅實粗壯的兩條大腿其實沒那麼容易癱軟。只是這被聖女說死就死的情景太過可懼，嘩啦啦就倒地了半數讓人防不勝防、不得不擔憂——難道聖女就是這個關卡的“猶大”背叛者？
魁梧大漢視線忍不住往明朝雪身上望去、連帶堪堪站直的剩餘幾位玩家目光也嘩啦一下集中。
明朝雪周圍倒地得多，她不施粉黛而眉目清豔，沒急着開口只先巡視周圍。
滿地茫然僵硬的“屍體”在她映襯下居然也變得不再面目猙獰，反而彷彿下一刻就要復活重生一般。
不、不是“彷彿”，那就近到底的一個男玩家屍體開始抖動起來，明明是被淘汰出局兩眼無光可整個人生硬爬起時像是殭屍般可懼。
衆人還沒來得及戒備地執起道具，明朝雪已經上前一步精準踩中那位男玩家的左手。
“這是在公報私仇麼……？”軍裝女玩家不免警惕又爲這精準踩法有點可樂。這男玩家正是跟隨綠口出狂言的那位。
明朝雪疑惑看了她一眼，彎腰從地面男玩家左手抹過，抽出一個指套般的玩意兒。
“他的手沒了！”衆人看得是雲裏霧裏，有眼尖的驚呼出聲，“他的左手小指沒了！”
地面上的男玩家已經不復動彈，顯露出來的左手上小指頭是不帶一絲血腥空空的慘白、宛若被誰給砍了去。
“倀鬼。”
明朝雪平靜音色在此時很能穩定人心，引得鏡頭內外玩家們視線彙集。
“從前有個傳說，被老虎喫掉的人靈魂也會附着在老虎身上，成爲老虎再度喫人所驅使的‘鬼’。”
在場衆人很快響起他們在村裏寺廟中看到的、被供奉的老虎。
“倀鬼模樣與生人無異，唯一不同的是男倀鬼左手沒有小指頭、女倀鬼右手沒有小指頭。”
鏡頭外觀衆們飛速查詢錄像倒轉畫面、尋得前面一幕幕截圖：喂菜老婦人右手的抖動、老村長左指的發顫、村子裏人人都是垂垂長袖遮擋住手指、瘋子見到村民的驚懼、村民還沒碰到瘋子手指就不自覺的發抖。
——顫抖得好像他們的手指要穩不住掉下來一樣。
遊戲大廳衆人倒吸一口冷氣，和關卡中抽氣聲重合。
“老虎不喜不喫醉酒者，因此村子沒酒。”明朝雪展開手心，上面放置的“小指指套”在大家目光彙集中消散。這本就是幻覺的一種。
“準確的說，他們不是死在第二天的現在，在昨天剛到關卡喫下神菜時他們就已經‘死’了，成爲‘老虎’的倀鬼。”
幻覺時時刻刻圍攏整個村莊。昨晚的提醒其實是對沒喫過神菜的玩家說的。不要和喫過神菜的走太近、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稀裏糊塗勸着喫下糕點入了歧途。只是昨天沒能徹底驗證的消息，今天看來是準確無誤。
周遭好似無風掀起波瀾，被道破的關卡逐漸顯露出真實模樣，一片白色霧氣從周邊山上往下翻涌，隱隱約約野獸嘶吼淒厲嚎叫飄蕩。
還站着的玩家們立即掉轉槍口緊繃身體警惕外顧。
“怪不得，喫過神菜的在神廟裏看到的都是菩薩。因爲他們已經被‘喫’了。老虎不再是他們的威脅而是庇佑。”軍裝女玩家抽出厚重長靴中的刀刃應和，在她身後怯生生小姑娘只探出一個頭。
“對。”明朝雪眺望遠方寂靜一片的村莊，昨日熱熱鬧鬧人聲鼎沸的莊子如今死寂無聲。風起雲涌翻動她裙襬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