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肖沉鬆鬆地叼着一根菸靠在窗邊,還有餘力用精神力護着火。

    他上身只隨意披了一件白襯衫,大敞着,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他也懶得去扣,露出線條明晰的腹部來。衣袖被他捲上去,肌肉緊實的小臂蒼白得驚人,附着些許的疤。

    自從到這個古地球,他的潛意識裏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不是很危險,但一定有什麼違和的地方。

    大概是等級不怎麼高的蟲族。

    他還是打算趁着夜裏出去探查一番,雖然大概率沒什麼收穫,畢竟等級越低越會藏。

    別的倒沒什麼,就怕是特級蟲族,能隱藏在人類中,不好找。

    以他豐富的作戰經驗,今天晚上大概會有暴雨,不會有哪個傻子想不開半夜過來義務查寢的。再者‘肖沉’這個娛樂圈的身份本來就是他當初爲了一個任務才創的,本身就不討喜,不用擔心別人半夜送關懷。

    至於肖肆和楚淵就更不用擔心了,肖肆那傢伙是他兄弟,從小一起打打鬧鬧着長大的,肖沉可太瞭解他了,估計會徹夜研究他的音樂,這人一旦上頭就很難注意到外界的事,所以他才能取得今天娛樂圈的這個地位。

    而楚淵就更不用擔心了,肖懷冰怕黑,這傢伙除非是瘋了纔會放着肖懷冰不陪來找他嘮嗑。

    不過爲了以防萬一,肖沉還是調出了獵人專用的僞裝臨時人偶。

    這個臨時人偶可以說是他們特有的東西了,誘敵僞裝都特別好,基本上和本體一模一樣。

    不過還是有風險的,就是臨時人偶只能抽出一段記憶,模仿的也是那一段記憶裏被模仿對象的性格和相應情形下的行爲。

    由於人的性格會改變,因而極有可能人偶的性格與被模仿對象當下的性格大相徑庭。

    不過應付眼下的情況還是綽綽有餘的。

    夜裏用槍動靜太大,肖沉只在後腰別了把刀就翻窗而出了,動作輕盈得像只野貓。

    -

    雨下得厲害。

    肖懷冰有些害怕,可楚淵不知道爲什麼願意陪着他卻不願意和他同牀共枕,堅持要打地鋪。

    他有些委屈,微微咬着脣,眸子裏有些難堪:“淵哥,我真的很怕黑,你能過來陪陪我嗎?”

    楚淵不爲所動,一雙眸子沉沉地看着他,語氣安撫:“我在這裏。”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燈給你留着。”

    “嗯。”肖懷冰怯怯地應了,過了許久才又出聲,神色有些糾結般的:“淵哥,在你心裏,我是不是很沒用?”

    “沒有。”楚淵道,可肖懷冰聽起來就像是在敷衍。

    他眼圈漸漸紅起來,像是終於忍不住般地,“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就是怕黑,我沒有辦法拋掉這個陰影……我就知道,我根本比不上肖沉。”

    淚水順着肖懷冰臉龐落下,他的眼尾綴着令人心碎的紅:“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沒接受過那些貴族的教育,那些高等的用具,我就像個醜小鴨,可笑死了,哪裏哪裏都不如肖沉哥哥,所以大家偏愛更優秀的人也正常的。”

    由於哭泣,他的聲音軟軟的,聽着讓人心裏發酸:“我不知道肖沉哥哥會那麼生氣……我沒想過搶他東西的,我只是想着,能擁有父親和哥哥的愛我就很知足了,我沒想和他搶東西的……”

    他哭了許久,才終於嗚咽出了一點點委屈:“爲什麼,只有我什麼都沒有啊……”

    因爲他的人生被別人偷走了啊。

    他怎麼可能一點委屈也沒有?

    楚淵看着眼前哭泣的Omega,不知道爲什麼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保護欲。他逐漸接近肖懷冰,慢慢地上了牀,把肖懷冰摟進懷裏。

    他安撫着肖懷冰,輕柔地撫着肖懷冰的背:“別哭了,你腺體有傷,再哭下去對身體不好。”

    怎麼會是你的錯,明明你纔是被搶了東西的那一個。

    楚淵從別人嘴裏早就瞭解到了肖沉的惡劣品性,但他沒有想到肖沉居然會把肖懷冰欺負成這樣,還顛倒黑白,如此地理直氣壯。

    肖家要是知道,怕不是會心疼壞了。

    “沒事,不會讓肖沉再欺負你了。”楚淵道:“肖沉欠你的,我以後會替他全部還給你。”

    肖懷冰哭累了就漸漸睡去了。

    楚淵睜着眼睛,靜靜地聽着窗外雨聲大作。

    雖然肖沉變成了什麼樣子他都是喜歡的,但是他還是無法無視肖沉帶給別人的傷害。

    肖沉小時候還不是這個樣子的,那時候他還沒有這麼任性,那麼乖,那麼軟。

    那時候肖沉小小的一隻,奶白奶白的小糰子忽閃着一雙大眼睛,什麼都害怕,也很愛哭。

    他哭也不敢大聲哭,總是很壓抑地,小聲小聲地哭,也從來不敢去找父親哭,所以只敢在他的面前哭。

    他好像總是很不安,很怕被丟棄。

    什麼都怕,什麼都忍着,什麼都不敢說。

    他怔怔地出着神,窗外忽地一聲驚雷,拌着淒厲的風聲,惡鬼在雨中嗚咽哀嚎一般。

    不知道肖沉現在還怕不怕打雷,楚淵忽然想。

    怎麼可能呢?他自嘲地笑了笑,肖沉早不是以前那個溫順乖巧的性子了,以他現在的驕縱脾性,打雷天飆車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沒有注意到,本該怕黑到不敢入睡的肖懷冰,此刻睡得正香。

    楚淵無法抑制地想起來那個獵人的話,肖沉可能會有嚴重的心理問題。

    這怎麼可能呢?他明明看起來那麼正常,入場直播時還任性地搶走了肖懷冰的風頭。

    肖沉那麼自我,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搶走了肖懷冰的東西那麼多年,也沒見他心虛到不敢入眠。說他會有心理問題,這怎麼可能呢?

    這太離譜了。

    楚淵不相信,但還是悄聲下了牀,披了件雨衣。

    屋外風雨咆哮,肖沉的住處遠離所有人,因爲沒人願意和他住在一起,節目組就順勢做了手腳,讓肖沉抽中獨自居住的小樓。

    肖沉估計還以爲是他自己手氣不好吧,他不知道他早就被節目組針對了。

    那樓高得離譜,樓梯很長很窄,風雨中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只是讓人看着就膽戰心驚,難以想象住在裏面是個什麼樣的情形。

    大廳很髒,一副破敗的樣子,破舊的東西隨意地放着,想也知道嬌縱慣了的小少爺不會收拾房間,說不定還要皺着眉頭捏着鼻子嫌棄。

    他又不像肖懷冰那麼能喫苦,把這金貴的小少爺扔到這麼個地方,想也知道會有多委屈。

    楚淵站在門外,糾結着。

    他是要和肖沉劃清界限的,他不能喜歡肖沉,他的精神力會害死肖沉,這一次來就是個錯誤了。

    但他還是想再看肖沉一眼。

    不知道爲什麼,楚淵很不安,他能感覺到自己在逐漸失去着什麼,他沒發覺自己在一點點忘記對肖沉的喜歡,反而對肖沉的偏見在一點點加深。

    就看一眼,他對自己說。

    楚家的基因優秀,楚淵更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精神力很強大,即使在夜晚也能視物,只一眼就看見了肖沉。

    而這一眼就讓他渾身發冷。

    他根本沒有辦法相信這是那個白天風流恣意的肖沉。

    此刻的肖沉像只不安的小獸,蜷縮在房間的一角里,昂貴的衣服都沾染上了灰塵,變得髒兮兮的,他也顧不上去擦,隨着雷聲還在發着抖,很害怕的樣子。

    那個總是驕傲着的,脣邊噙着笑意的風流矜貴的小少爺怎麼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這真的是肖沉嗎?

    楚淵根本沒辦法把眼前這個人與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不可一世的,但是被欺負狠了就會哭出來的肖沉聯繫起來。

    他就這樣一個人硬挺着害怕多久了,爲什麼不喊他,或者喊肖肆過來?

    再怎麼樣他也是自己的未婚妻,肖肆的弟弟,肖沉如果告訴他們,他們怎麼可能放着他不管?可他爲什麼什麼都不說,就這樣忍着?

    “肖沉?你還好嗎?”楚淵輕聲問,面對肖懷冰都沒有柔和幾分的聲音此刻有些微微顫抖,“你不要怕,我在這裏,你不要哭……”

    他哪裏還能冷靜,語無倫次,是他在人前從沒表露過的慌張。

    肖沉沒聽見一般毫無反應,外面風聲太大,楚淵一時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聽到了小聲的啜泣聲。

    肖沉小小地團成一團,一如幼時那般無助愛哭的樣子。

    楚淵想起來自己身上還披着雨衣,Omega身體脆弱,受不了他身上的寒,他急急忙忙地脫下雨衣。

    他試探地伸出手,肖沉纔像是突然反應過來般,驚得渾身一抖,不住地往角落裏縮着身子。

    肖沉的淚就那麼滴在楚淵的手背上。

    楚淵不知道肖沉究竟是怎麼了,倉皇之中他無暇顧及,只跪在地上抖着雙手,急切地想要去擦肖沉的淚。

    可肖沉的淚怎麼也流不盡,眼底盡是一片絕望與麻木。

    “疼……”

    楚淵從未聽過這般痛苦的聲音,像是被一寸寸剝了皮,呻.吟中浸滿了血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