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沉感覺渾身輕飄飄的,大腦開始昏沉。

    肖夜楓的懷抱太過溫暖,信息素散去後殘留的氣味讓肖沉心安,甚至感到昏昏欲睡。

    肖沉警惕地察覺自己的狀態不對,可他莫名地沒有力氣抵抗。耳邊重又響起熟悉的鳴叫聲。

    他又看見了那個狐狸頭的紅衣女人,蛇一般無骨地靠在肖夜楓身上,聲音柔媚得誇張,笑聲宛如銀鈴。

    “小黑蛇,你還沒發現嗎?他在騙你啊~”

    女人指如蔥根,有一搭沒一搭地勾着肖沉微長的發,嬌嗔道“小長官,你好蠢啊,怎麼又掉進坑裏啦?”

    “閉嘴!”肖沉下意識道,眼神虛虛地盯着虛空。

    “……肖沉?”肖夜楓遲疑地問道,他本能地察覺肖沉的狀態不太對勁。

    他小心地擡起肖沉的下巴,仔細地端詳着肖沉的臉,試探性地輕柔地問道:“你還好嗎?”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見過的肖沉的任務和訓練單。肖沉太過瘋狂了,只要能變強他不管不顧,肖夜楓看了都暗自心驚。

    是後遺症嗎?

    ……還是晦冥島留下的陰影?

    他輕輕拍打着肖沉的臉頰,輕聲呼喚着,可肖沉只虛虛地看着虛空,肖夜楓的心不可抑制地沉下去。

    “肖沉,肖沉?”肖夜楓小聲呼喚着。

    他看着肖沉彷彿失了神智一般直直地盯着一個地方,彷彿那裏真的有着什麼似的,不由得產生了一個他下意識不想去相信的猜測。

    肖夜楓心中發着顫,手無意識地攥緊,試探地問道:“你在看什麼嗎?”

    他曾經見過獵人學院那些瀕臨退役的獵人,那些獵人受得傷太重,精神力被侵蝕得不成樣子,大都神志不清,嚴重得還會胡言亂語,甚至看到幻覺,無差別地攻擊。

    而肖沉現在這個樣子,肖夜楓無法不去多想。

    肖沉顧不上肖夜楓,即使心知這只不過是幻覺,他仍無法抑制住自己,在肖夜楓詫異的目光中猛地直起身子,陰沉道:“你在撒謊。”

    “真讓人傷心,明明妾身只是好意。”狐狸女人靠得近了,虛空的手捧住肖沉的臉,狐狸嘴裏伸出的長舌舔舐着肖沉的眼球。就算知道這只不過是幻覺,肖沉仍然感到不適極了,下意識地側了側頭。

    肖夜楓看着肖沉這個動作眸色愈深,他幾乎是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也許肖沉自己還沒意識到,但他現在的情況太危險了,他已經開始對幻覺有了反應,這說明他已經開始分辨不了幻覺和真實了。

    肖夜楓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手足無措過了,一時竟像個青澀的什麼也不會的年輕獵人。多年以前他看着那些退役的獵人們,對他們的痛苦手足無措,而多年後的今天,自己的兒子又重蹈那些前輩們的覆轍,他依舊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做不到。

    “肖沉,肖沉……”他跪下來,幾乎是顫抖着輕撫着肖沉的頭,直視着那雙毫無焦點、浸滿了痛苦的眸子。

    他無能爲力,他毫無辦法。

    可肖沉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

    “他瞞着你呢。”狐狸頭女人輕笑道:“我可發現了一個好東西,小長官,你猜猜是什麼?”

    女人的笑聲越發地刺耳,肖沉越發頭昏腦脹,眼前恍惚間又是晦冥島的那間牢籠,父親的信息素就停在門外。

    指尖疼得他想尖叫,他恍惚覺得自己沒了眼睛,可眼球卻不知爲何滾燙起來,愈發彰顯着它們的存在。女人的笑聲一下子變成淒厲的哀嚎:“啊!——啊!好疼啊,我好疼!”

    而肖沉卻覺得忽然間心頭竟鬆快了許多,他像個溺水的人突然呼吸到空氣,大口喘.息着。

    他竟能得到片刻緩和的時間胡亂地想着,自己的腦子大概是壞得更厲害了,連狐狸女人身上的花香都能嗅到了。

    可狐狸身上怎麼會香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很快腦子又亂成一團。

    “你的眼睛?!這不是你的!你騙了我!”女人的表情瞬間變得正經,指尖變作利爪,向他的眼睛抓來,卻重又痛苦起來,很快地消失。

    肖沉沒聽清狐狸在說什麼,他的眼前不斷閃過晦冥島的場景,審訊官的眼睛如同攢聚在一起的青蛙卵,讓他作嘔。

    “父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尖叫,他癱軟在地上,指尖還在地上向着門外的方向徒勞地抓着,“你不要走……”

    肖夜楓眼疾手快地將肖沉的手抓住,不讓他傷害自己,急切地道:“肖沉!你清醒一點!”

    他突然明白肖沉這是怎麼了,自責像毒蛇一樣咬住了他的心臟,他悔恨得恨不得殺了自己:“我就在這裏,我、爸爸就在這裏……這裏不是晦冥島,再也沒有人,再也沒有人會傷害你了……”

    他鮮少在肖沉面前這般自稱。

    這個一貫冷漠的男人,此刻也幾乎忍不住要泣不成聲。

    他忍不住將肖沉抱得更緊,許久未見,肖沉更瘦了,體溫低得可怕,肖夜楓眼前模糊一片,他到了此刻才真正明白晦冥島到底給肖沉帶來的陰影有多大。

    那樣深的地底,連一絲陽光都沒有,只有蟲族和不成人樣的屍體的地獄一樣的地方,肖沉到底熬了多久、受了多少苦?

    這些全部都是他的錯。

    是他的自負,他的愚蠢導致了這一切,全部都是他的過錯。

    肖沉沒有看他,只怔怔地看着一個地方,嘴脣開開合合。

    肖夜楓湊近了聽,他聽見肖沉在說:“……不要把我的腺體給肖懷冰好不好,父親?”

    他有些委屈似的,低聲咕噥道:“花鏡會罵……”

    肖夜楓只聽清了前面的話,他是如何精明的一個人,一下子便知道肖沉說的是什麼意思。

    ——那些人,不,那些‘蟲族’居然看上了肖沉的腺體,要把肖沉的腺體給肖懷冰。

    肖沉那個時候一定是以爲這都是他的意思。

    “他們要把你的腺體、給肖懷冰?”肖夜楓怔道,他不敢想象,當時在晦冥島的肖沉聽到這樣的消息該會有多絕望。

    肖沉以前很少在他面前表現出脆弱,他便一直以爲肖沉很堅強,不會崩潰。肖沉太能忍了,他把自己的痛苦掩飾地太好了,肖夜楓從不知道肖沉經歷過什麼。

    “不給,不給。你不要再想了。”肖夜楓崩潰道,他不敢相信那些人這樣騙肖沉。

    肖沉緩了緩,似乎恢復了不少,擡頭看着肖夜楓,目光還有些渙散。他語氣委屈,悶悶道:“我沒欺負過肖懷冰,你怎麼就是不相信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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