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太守府裏接風宴的酒已經擺上了。

    因有那太守夫人出席,也沒設單設男女席面。

    沈相宜隨衆人落了座,正廳大堂上落下三面珠簾,音樂聲起,太守向衆賓客舉起酒杯打官腔道:

    “今日特迎三皇子和裴大人來壽州賑災,是我壽州百姓之大幸,皇恩浩蕩,特備薄酒款待,給三皇子和裴大人接風洗塵,下官替壽州百姓先敬大人一杯。”

    說着其它官員也紛紛舉杯。

    目光齊齊看向裴二,旁邊的人給裴二的酒杯裏斟滿了酒,他低眼看着那琉璃盞,沒動。

    氣氛一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杯酒上。

    似乎今日的主角不是賑災來的朝廷命官,也不是壽州城那流離失所的百姓,更不是太守熱鬧的接風宴,只在那一杯酒。

    三皇子左擁右抱着美人,目光在那酒和裴問安身上徘徊,若有所思。

    裴二突然一笑,舉杯起身:

    “勞煩王大人盛情。”

    說罷,一擡頭,將那杯酒一飲而盡,只消這麼一拿一放,氣氛又熱絡了起來。

    寒暄聲四起,似乎剛纔那短暫的尷尬也隨風花雪月的曲子消散。

    “不愧是世家出身,裴大人當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物,瞧瞧這風度,姑娘好福氣。”

    太守夫人讚道。

    沈相宜沒有答話,此時她專心致志地看着席面上的清蒸金鯉,像個土鱉一樣不知如何下筷。

    心裏默默算着,這一條金鯉能換外頭夠一戶人家一年的口糧了。

    “姑娘?姑娘?”

    叫了兩三遍,沈相宜才發現是叫自己。

    她擡起頭,太守夫人笑眯眯地從丫鬟手上接過一個匣子,探過身子,雙手遞到她手上。

    “我看姑娘今日頭面素淡,就從我嫁妝裏挑了幾樣壓箱底的,姑娘是江州裴氏,好東西肯定見的多了,我這點東西就當是一點心意。”

    沈相宜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心裏卻翻江倒海,今天是怎麼了,一個兩個都給她送東西。

    她略微打開了條縫,不,見過世面的是裴二,她沒見過什麼世面,這裏面金燦燦的一片快把她眼睛閃瞎了。

    一時間她手有些抖。

    “夫,夫人,這我不能拿。”

    她作勢要推了回去,太守夫人卻搖搖頭,臉上帶笑,仍要把那匣子往她懷裏塞:

    “姑娘慌什麼,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首飾而已,哪個姑娘家沒幾套的。”

    “不行,不行。”

    沈相宜身子往後偏了偏,這首飾抵得上汴京城一所兩進三出的宅子了,這哪是送首飾,這不就是變相的行賄啊。

    太守夫人瞟了一眼不遠處地裴二,悄咪咪地道:

    “姑娘莫不是怕裴大人知道?我不讓人同他說。”

    說不說都不行。

    將來您老全家造反了,她要是收了這東西,不就成了反賊同夥了嗎?

    沈相宜當下只想把那匣子推出去,慌忙順着她的話道:“這可不行,他最煩我收這些東西了,我不能收。”

    只見那太守夫人聽到這話,豎起眉毛;

    “難不成你收了,裴大人還能對你怎樣不成?”

    沈相宜瞅着太守夫人,才明白因着堂兄妹的幌子,她似乎誤會了些她和裴二的關係。

    她張口欲解釋,後又看到手邊的匣子,腦子裏一個想法閃過,這事兒幹推推不掉,那不如順水推舟。

    她瞥了一眼正推杯換盞應酬的裴二。

    裴二吶,對不住了。

    她突然一扭頭,拿着手帕半捂住臉,泫然欲泣道:

    “他管得嚴,老在家同我講,家裏要什麼沒有,偏要收旁人的東西……我,我……不敢忤逆他。”

    “裴大人這也管?”太守夫人疑惑問道。

    “可不。”一路上裴二可沒少擠兌她,這麼有機會編排裴二,沈相宜心裏沒由來得有些暢快,添油加醋道:“堂哥,他,他生氣的時候,還會對我,對我……”

    說着她欲言又止,偏過頭去。

    “天爺啊,真沒看出來!”太守夫人拿手帕捂住嘴驚呼道:“難不成裴大人還動手不成?”

    沈相宜沒說話,乾脆把臉埋進帕子裏嚶嚶嚶起來。

    只聽見丫鬟也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裴大人看起來像是個風流人物,文質彬彬,竟是個這樣的人”

    “可不,當人面一個樣,背後又一個樣,這年頭世家貴胄可不都是看着道貌岸然。”

    正同人說話的裴問安,突然感覺場那邊有幾道視線,還伴隨着指指點點,如芒在背,讓他想不注意到都難。

    他順着視線望過去,只見那沈相宜朝他眨了眨眼,他皺起眉頭,這又是唱得哪出?

    “既然是這麼個樣子,那我也就不難爲姑娘了。但你聽我這過來人一句勸,這爺們兒家的你就不能這麼慣着他,甭說是打你,就是碰你一根手指頭,你就得跟他鬧,不然他心裏就沒你。等到時候再成了親,在外頭還給你不要臉的鬼混,找個那五迷六道的狐狸精,你哭都沒地兒哭。”

    太守夫人說得咬牙切齒,沈相宜聽着都覺得有股狠勁。

    正說着,只見外面又進來了幾個樂人,那身段宛如水蛇,個頂個的漂亮,就跟三月春打頭的花骨朵一樣,嫩得能掐出水來了。

    這一下子就把席面上男人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王太守也不例外,自己看着不過癮,還和旁人興致勃勃地評頭論足。

    “呸,看看那改不了喫屎的老狗!”太守夫人瞅着王太守當衆看美女的模樣,都快把帕子絞爛了,實在看起來是沒忍住,罵了一句。

    “夫人彆氣。”

    忙有丫鬟上來幫她撫背順氣,小聲勸道。

    顧忌着有沈相宜在場,太守夫人小聲咒罵道:

    “讓他給人送美女,他可好,自己過眼福來了啊?!等回去再跟這狗東西算賬!”

    沈相宜看向場內,此時正樂呵呵的看美女的王太守對老婆的怒氣一無所知。

    她不禁心裏對他有一陣同情。

    這王太守還不知道自己今晚將要迎來的命運。

    事實證明,不管此人在外多彪悍,回到了家,多看兩眼美女,照樣得跪老妻的搓衣板。

    好容易散了席,只見那三皇子來者不拒,左右手各抱一個美女回去了。

    裴二倒是沒領個美女,只是看起來有些不勝酒力,腳下打着錯步,衆人一一作揖行禮告別,至此一場接風酒就這麼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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