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爲他現在的昏迷很可能與解凍時的身體狀況有關,”一名據說是在精神圖景學說上頗有研究的嚮導翻了一頁報告,“如果我手中這份資料沒有任何錯誤的話,他一直在撐着這具搖搖欲墜的身體亂來。”

    眼前已然步入暮年的老人曾是塔裏的一名老師,只不過在江豢離開少年班前,這位老師便轉去了研究的方向,不再親自教學,而是發表了不少與精神圖景有關的論文。

    風滿袖始終沒有從沉睡中醒來的意思,走投無路的江豢求助了身邊大部分的人,當然也包括老校長,然後聯繫到了這名曾經教過江豢父母的老師。

    “……解凍要花七天,我知道他在解凍的當天接受了mnd的手術,期間一直由他父親的精神體進行看護和輔助。”

    老向導搖搖頭:“不是那個時候,再往後一點,七天的解凍結束之後,哨兵理應接受時長至少一個月的身體調養,並在此期間融化精神體,穩固精神圖景。”

    ——然而事實上是,在七天的解凍結束後,風滿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確定江豢所在的地址,硬撐着搖搖欲墜的精神圖景,開車來到玫瑰花園與他匯合。

    而那天他又對風滿袖做了什麼?

    他對風滿袖發火,他逼着本該用人工嚮導素維生的風滿袖注射他的嚮導素。

    任他折騰的風滿袖什麼都沒有說,而是動用低溫冷凍了三十年的腦子帶他徹夜追查黑暗哨兵的線索。

    沒有足夠長久的休養,風滿袖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其實一直在被倔強的哨兵透支,然而精神圖景有自己的求生欲,拒絕外人的進入其實也意味着風滿袖的機體陷入了自我調養期。

    “也就是說……”江豢慢慢地開口,“他現在正處於冬眠狀態,我們只要給他足夠的時間,他就可以慢慢好起來。”

    老向導頷首,又露出個溫和的笑容道:“雖然拒絕接受治療,但他沒有拒絕你,說明你是他的良藥。哪怕見不到他也沒關係,你可以多去他的精神圖景露幾次臉,我相信這對他的恢復大有好處。”

    有老向導的這句話,江豢也算勉強放下了心。

    他這些天白天忙着跟關海的後續處理,深夜趕到風滿袖的病房裏伺候矜貴的二少爺,生活兩點一線。雖說無論是辦公室還是病房裏都有浴室可以讓他簡單打理一下自己,但他還是打算回一趟家,在把老向導送回去之後,至少得去取幾件能見人的衣服。

    像往常一樣,江豢上樓,掏鑰匙,開門。剛想低頭換鞋,他突然發現正對面原本是牆壁的地方多了扇門。

    江豢:“?”

    他第一反應是自我反省,是不是依舊還沉浸在風滿袖的精神圖景裏,有點分不清現實。

    精神圖景可以一秒更改,現實卻不能,他姑且在這裏住了好幾個月,親手設計每一處擺設,沒理由直到現在才發現牆上多出一扇門來。

    精神力觸鬚小心翼翼地探過去,門的另一面大概有五六個普通人,基本沒有危險。

    到底還是沒能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江豢擰開那扇大門,嗅到裝修的味道撲面而來。

    距離最近的裝修工人頭上戴着安全帽,在見到江豢後立刻露出個標準的營業笑容:“老闆娘好!”

    “……等一下,我沒搞懂你們的意思,”江豢一手按住太陽穴,“你們叫我什麼?”

    工人們面面相覷,爲首的那個無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呃,老闆娘?”

    江豢砰地把門關上了。

    一定是開門的方式不對,江豢鼓足勇氣,再次打開多出來的那扇門,門後的景色依然未變,幾位裝修工人正各自忙碌着手頭的事情,只向他點頭示意。

    “老闆娘有什麼吩咐?”剛纔跟他搭話的工人再次問道。

    “麻煩給我解釋一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江豢誠懇道。

    裝修工人一心二用的本事顯然相當優秀,幾人七嘴八舌的給他講了半天江豢才終於聽懂——早在半個月前風滿袖就買下了他住的與隔壁的這兩間房子,對隔壁的內部裝潢相當不滿意,於是找來這家裝修公司進行徹底的翻修。這件事已經策劃好一陣子了,只不過因爲白天要上班,所以江豢才一無所知。

    直到前幾天江豢出差的時候,風滿袖才讓他們把中間的牆刨了,裝上一扇彼此連通的門,本意是想給他驚喜,然而風滿袖出事,江豢匆匆忙忙趕回來,只在辦公室和醫院間往返,以至於直到今天才收到這個遲來的驚喜。

    “老闆娘有什麼特殊喜好嗎?咱們都可以商量着來,”裝修工呵呵一笑,“老闆說只要大框架不變,內部裝潢都聽老闆娘你的。”

    ……

    那天在迴風滿袖所在的病房之前,江豢在醫院的地下停車場裏坐了好長時間。

    隔壁住的原本是一對腿腳不怎麼靈光的老夫妻,因爲行動不甚便利,所以偶爾停電的時候會問江豢幫忙從樓下帶點菜品。他出差之前見過那對恩愛的老夫妻,依舊在這座小區裏,笑眯眯地對他打招呼,沒有想把他手撕的意思。

    如果他猜得不錯的話,風滿袖應該是買了他們小區哪棟樓一層或者二層的房子,用那間房和老夫妻換了隔壁房間,還特意叮囑他們別告訴江豢,說要給江豢一個驚喜。

    ——風滿袖說再追他一次是真的想再追他一次,在他認知範圍內最爲聰明的腦子策劃了好一齣連環大計,讓他根本措手不及。

    ……

    隨着江豢進入精神圖景的次數越來越多,風滿袖的精神圖景也越發生機勃勃,四面高牆鑄就的房間已經不見半點裂紋,窗外黑雪姬在微風的吹動之下搖搖晃晃。

    他平時是隨便抽出本書架上的童話書念故事,雖然依舊不見人影,但他能感受到風滿袖就在附近認真聆聽。

    今天也是一樣,江豢剛抽出本《小王子》,心裏突然動了一下,他立刻轉頭望向落地窗外,在那裏看到一個只有五六歲大的小孩。

    小孩一頭長髮,在腦後扎着整齊的小辮子,小臉滾圓,漆黑的眼睛像兩顆水汪汪的葡萄,衣着裁剪精良,精緻漂亮得像個瓷娃娃,顯然是縮水版的風滿袖。

    江豢倉皇起身,卻見小孩飛速跑開。

    “嘿!等等我!風滿袖!”江豢立馬從落地窗跳到花海里。

    縮水版的風滿袖顯然把他的追逐當成了一場有趣的遊戲,年幼的身軀輕盈地在花海間奔跑,身體也逐漸變得挺拔,從五六歲長到了十二三歲,二少爺風度不減,在江豢體力不支的時候還會停下來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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