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萌萌抓着他的胳膊，轉過頭時滿臉煞白。
“什麼？”顧傾城疑惑往門口走，她看到武萌萌整個人都在劇烈的顫抖，心中的疑惑恐懼更甚，步伐都變得謹慎。那間破敗的倉庫門半掩着，她推開，瞳孔登時放大。
那晨光裏的塵埃靜靜飄蕩，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正跪在倉庫中間的柱子前，凌亂的頭髮中間露出的一點兒皮膚蒼白無血色。說她是跪着，實則是雙腿用極其詭異的姿勢曲折着，即使這樣她還能立住，是因爲她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纜繩，纜繩穿過她身後的柱子兩側，系在窗框上。
清晨的風有些冷，她卻在這一瞬間喪失了感覺，她怔在門口幾秒鐘後，走進倉庫。
看到顧傾城的動作，瞿苟驚得張大嘴巴：“顧傾城，你進去幹什麼？那女的死了，我現在報警。”
顧傾城沒有因爲他的話腳步有所遲疑，她的腳底很軟卻每一步都穩穩靠近那女人。
這世上她最害怕鬼神，這恐怖的畫面比鬼片裏更讓人驚悚交加，可是那人的臉被凌亂的頭髮遮擋，她看不清，那人身上一襲淡藍色的牛仔連衣裙卻格外熟悉。即使裙角已經裹上灰塵，即使下襬已經褶皺不堪，可她還是立刻就認出來了。
她走上前，心臟在沸水中掙扎，她努力尋找眼前這條裙子和記憶裏的不同之處。自己向來臉盲要看仔細些。
那女人的胳膊□□着，關節內側扎着注射器，她強迫自己避開視線，伸手探到她的鼻子下面。
“警察讓我們保護現場，你出來。你還真是名不虛傳啊，顧大膽。”瞿苟衝進來，攔住顧傾城的動作。
散落的頭髮涼潤如水滑過她的手指，沒有絲毫生氣。她只覺得從內到外寒冷徹骨，拉扯間還是瞟見，地上半跪着的女人左臂上那顆不大的黑痣。她啞着嗓發不出聲音，她在心裏問道：“小雅，是你嗎。”
瞿苟將她拉離倉庫，武萌萌隔着門口望着裏面，直到瞿苟關上了大門。武萌萌開始嘔吐，瞿苟上前拍着她的後背，“武大萌，你沒事吧？”想到剛剛的畫面，瞿苟也忍住不出吐了幾口唾沫。
清晨的風一下一下掃過，顧傾城的指尖凍僵了。她緩緩蹲在草地上，眼前揮不掉的畫面是披散的頭髮，她猛然想到，那兩條麻花辮子哪兒去了？那人渾身上下只有兩條漂亮的麻花辮最合自己心意。她好想回去確認看一眼。
“我剛纔進去了！警察不會以爲是我乾的吧！你們可得給我作證！”瞿苟突然又叫道。
兩人都看向他。
武萌萌扶着胸口，似乎喘氣都很艱難，她掏出手機，撥打了120。她說到最後快哭出來：“求求你們快點來，人……也許還有救。”
警察來的時候，倉庫周圍已經圍了很多人，多數是學生，還有家屬院的住戶。幾名保衛科的保安和老師在驅趕圍觀的人羣。
和武萌萌、瞿苟被警察叫去問話時。顧傾城看見救護車到了，他們還未下車，警察上前說了什麼，車又開走了。
一切都跟做夢一樣恍惚不真實。
因爲武萌萌和瞿苟是第一發現人，兩人先做了筆錄，等到自己進到活動室時，瞿苟扶着武萌萌往外走，給顧傾城遞了個眼神。
“你叫什麼名字？”
“顧傾城。”她說話有點兒脫力，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剛纔出去的兩個人你認識？你們是什麼關係？”對面比較年輕的警察邊寫着什麼邊問。
“認識。我和武萌萌都是人體研究部的成員……”她不明白警察爲什麼問這些，而不問倉庫裏面的事，只是機械的回答。漸漸地，她感受到一抹凌厲的視線正射在自己身上，她擡起頭，看到了剛剛進門時擦肩而過的一箇中年男人，那人鬍子拉碴的樣子，頭髮也很蓬亂，似乎好好翻一翻，能在裏面翻出一窩鳥，上身套着一件深灰色的半袖，下身的牛仔褲穿得次數太多或者太久，膝蓋處磨得發白，又薄又鼓。
就是這樣一個不修邊幅的外形，眼睛卻像鷹眼一樣銳利，那鋒利的眼神像手術刀一樣，似乎可以撥開人皮，看到人心。
顧傾城被他盯得很不舒服，忍不住動了動身子。
筆錄基本完成的時候，一直倚在活動室門口的中年男人突然動了。他眼光直直的盯着自己走過來，“爲什麼不打120。”
“誒？”顧傾城驚疑不定的站起身。
那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部，但是顧傾城卻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麼，“你剛纔說，你通過死者的衣服和左小臂上的黑痣認出她是你的朋友，你的反應是接近死者試探她的鼻息，沒有任何施救行爲，你在確認什麼呢？”
顧傾城大腦嗡的一聲，“我……她沒死嗎？小雅沒死嗎？”
那男人依舊敏銳地注視着她，“還是說你希望她死，或者說你知道她已經沒救了。”
嗡，大腦一陣轟鳴，顧傾城被炸麻了。她皺着眉頭，瞳孔轉動，拼命回憶，是的，她確認小雅已經沒救了，“我…知道……”
中年男人突然說：“你可以走了。”說完，男人轉身出活動室。
剛剛給自己做筆錄的男警官旁邊的女警官叫住他，“冷隊，現場組有情況彙報。”
“一會兒再說，肚子餓了，去喫早飯。”冷隊突然轉過頭，看了眼桌上的半杯豆漿，“哪買的？”
顧傾城怔怔道：“食堂。”
冷隊微微點點頭，慢悠悠地走了。
那女警官重重嘆了口氣，“剛看完兇案現場，他還有胃口喫飯。”
男警官道：“冷隊向來這樣，這算什麼，據說很多年前一次出兇案現場，房間裏到處都是屍塊，那現場極爲偏僻，沒人敢看守，冷隊愣是自己守了一晚上，第二天法醫到了，敲不開門，正擔心出什麼意外，大家破門而入，才發現冷隊在裏面睡覺，還打呼嚕呢。”
女警立刻道：“不可能，冷隊睡覺不打呼嚕。”
“不打呼嚕？”男警官沉思一秒，忽然道：“你怎麼知道？”
女警立刻擺手道：“別誤會，蹲點我跟他搭檔多，輪班休息從沒聽見他打呼嚕。”
“嘖。”男警官意味深長的抿着嘴。
女警官白了他一眼，對顧傾城道：“同學，你可以走了，後面如果需要希望你可以協助調查。”
顧傾城看了眼兩人，點點頭，“好。”走了出來。
她出來才發現附近的圍觀人羣散的差不多了，但是遠處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人張望。
“老大！你沒事吧？”米帝跑了過來。
嘉妹道：“你臉慘白。”
顧傾城道：“沒事。你們怎麼來了。”
“現在整個學校都傳開了。說咱們人體研究部有人死了！嚇死我了，人體研究部總共就咱們幾個，我還以爲……以爲老大……”
顧傾城揉了揉太陽穴，“快閉上你的烏鴉嘴。”
“來了才知道，是有人在咱們部死了。死的人是誰？老大你看見了嗎。”米帝問道。
嘉妹明顯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有照片嗎？自己看。”
米帝攤手，“我擔心你們的安危沒顧得上看，現在學校下死命令了，不準傳播案情有關信息。帖子都被封了。”
顧傾城喘了口氣，她剛剛忘了問警察能不能透漏死者信息，不過想來也瞞不住吧，“我沒看清。”她回頭看了眼活動室，“萌萌和瞿苟他們呢？萌萌狀態很不好。”
米帝道：“萌萌被瞿苟拉走了，說是要給她洗腦，瞿苟挺興奮的。”
“他可能被嚇瘋了。香香沒來嗎？”
米帝回憶一番，搖頭道：“沒有，還真沒看見他。怪了。”
嘉妹冷哼一聲，淡淡道：“秀恩愛死得快。”
米帝瞅了她幾眼，好像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樣，“嘉妹，你這麼就有些過分了，你怎麼可以詛咒萌萌和香香。這樣很不好。”
嘉妹往天上翻了一眼，“我樂意。你也可以詛咒我。”
“我…我可不會幹這種缺德事！”米帝急忙道。
顧傾城擺擺手，“我回宿舍了。”
見顧傾城說話比平時沉穩，米帝道：“老大，你回去睡一覺吧。”
“嗯。”
她轉過文學院的樓，看到了站在大路邊的陌商羽，她剛纔只顧着和兩人說話，沒往這邊看，顯然他已經等在這裏好一會兒，自己的狀態確實很差，忽然他想到那個冷隊的問話，心底沒來由一陣寒意。
她走向陌商羽，突然胳膊上一陣力道拉住了她，毫無防備之下撞進了一個人懷裏。雖然沒有看到這人的面孔，可是她知道是雲翳。“放手。”
“學姐，我很擔心你。”雲翳一手扶着她的髮絲，低頭道：“不用害怕，有我在。”
陌商羽已經走了過來，他冷冷道：“放開她。”
雲翳嘴角揚起笑容，鬆開了顧傾城，“抱歉，我太擔心學姐了。”
顧傾城立刻遠離他，站在陌商羽身邊，陌商羽埋怨的看了她一眼，“跟我走。”
“哦。”顧傾城跟在陌商羽身後。手卻被雲翳從身後悄悄牽住，他注視着她的背影，遲遲捨不得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