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轉變得太突然。
“我們不要聊天了,”劉泠說,“你好像不太能開口說話的樣子。”
沈宴說,“沒事,我喜歡跟你說話。不會影響傷勢,我心裏有數。”
劉泠無言半天。
好一會兒,背對着沈宴,劉泠才慢慢開口,“我剛纔睡覺時,做了噩夢,夢見你不在了。我很難過,就跑過來看看你。打擾了你休息,真是抱歉。”
沈宴忍受着身體骨血間的不適,沒有動作,沒有將自己的難受擴大給劉泠知道。
沈宴覆着眼眸的長睫,輕輕顫了下,向劉泠的背影看去。
她心情之低落,出乎他的意料。
良久,劉泠聽到沈宴的低聲,“你轉過身來。”
“……”劉泠沒動。
沈宴沉靜看着她後背,聲音平淡,“我不舒服,說話、動作都很費勁。你要我起身,親自把你翻過來嗎?”
劉泠轉過身,直面沈宴。她睜着一雙水眸,看着月色下蒼白的青年。他看着她轉過來,一個動作都沒有。
那就是要勸她了。
劉泠想。
但是,他肺仍疼着,開口說話就難受。這幾天,沈宴都不怎麼開口。但他今晚,跟她說了不少話。劉泠已經很心疼,不想他再痛了。她忽然後悔自己來看他的決定,如果她不來,沈宴晚上就可以休息的很好了。
沈宴咳嗽一下,聲音微啞,“我……”
劉泠急急坐起,打斷他的話,“你別說話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看到你,就很開心了。那一點兒低迷,自己可以調解。”她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虛弱恍神,顯然想起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沈宴說,“我……”
劉泠再次打斷,更加焦急,她讓自己對沈宴露出一個有點兒生氣的笑,“你看,我真的沒事,我……”
“但是我有事。”沈宴打斷她。
“……”劉泠怔了一下。沈宴最近對她太溫柔,她都忘了,沈宴並不是一味縱容她的人。好比她在沈宴這裏求安慰,他會安慰她;但無條件低頭,沈宴是不會做的。
劉泠心輕輕飛了一下:讓她着迷讓她瘋狂的,正是這樣的沈宴啊。
她小聲問,“你有什麼事?”
沈宴說,“我有些難受……”
“我去找太醫……”劉泠即刻接口。
她被沈宴攔住。牀上的這個青年,憔悴又蒼白,在劉泠眼中,他對她露出的笑,都顯得虛弱,“沒用,是正常的疼……”
“那怎麼辦?”劉泠心裏揪成一團,她巴不得感同身受,可惜畢竟沒辦法。
“你幫我捏一捏,”沈宴說,“你會嗎?”
劉泠搖頭,看到沈宴揶揄的眼神。她瞪他一眼,她怎麼可能會?侍女們學來服侍主子的手法,她學那個有什麼用?
沈宴說,“那你會什麼?”
劉泠滿腦子的哀傷,滿心房的愧意,滿情懷的愛意,都被沈宴的嫌棄給弄沒了。她淡着臉,定定地垂眼看沈宴,伸手扶上他因受寒而僵冷的手臂,輕描淡寫問,“有什麼難的?你說,我照做就是。”
待沈宴說“可以了”,劉泠癱在沈宴懷中,閉上眼,只覺得特別累。
但她抱着他的脖頸,仰頭親他喉結,“謝謝你啊,沈宴。”
一開始沒察覺,但劉泠不傻,她冷靜下來,便猜到沈宴的用意。他也許身體真的不舒服,但沒有到那種需要喊人的地步。他讓她幫忙,大部分理由,都是因爲她。
劉泠心灰意冷,覺得自己對不起沈宴,面對沈宴總是滿滿的慚愧。
而沈宴是什麼樣的人呢?刀砍在他後背上,他都可以一聲不吭。內力每天都在體內橫衝直撞,血液好像每時要爆炸一樣。沈宴硬是沒表現出來。只是讓他沒法入睡的身體疼痛,他怎麼可能受不住?正常情況下,一個大男人,在心愛的姑娘面前,都是忍着疼痛,一聲不吭的。可沈宴不。
他只不過在告訴劉泠,“過來吧,我需要你。”
劉泠需要的,正是他的這種表示。她最希望的,便是自己被沈宴所需要。他讓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所以劉泠纔對沈宴道謝。
沈宴笑了一下,沒再說話了。
劉泠覺得言語難以表露自己對沈宴的愛,她在他懷中仰臉,眨着眼,表白道,“你對我這麼好,讓我好想嫁給你。”
沈宴目有笑意,沒有開口。他現在的情況,只要不是必須開口的情況,沈宴都不會說話。他做不了情聖,不會在這種情況下,拿命跟劉泠玩。
劉泠繼續誇,“我好想對你以身相許啊。”
以身相許?
沈宴看看自己如今的狀態,淡定道,“你今晚對我以身相許,太醫明天就可以給我收屍了。”
“……討厭!”劉泠被他弄笑,輕輕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她的滿心抑鬱,這時候,至少在今晚,被徹底驅散。她伸出手,手放到他面上撫摸,溫柔道,“我才捨不得你精=盡=人=亡呢。”
“……”
劉泠看他的表情,眯眼,慢吞吞道,“我要養着你,把你養好。養得白白胖胖,才能屯到明年、後年、大後年……一輩子。”
“我要一輩子跟你耗一起。”
她在沈宴懷中,沉沉睡去。沈宴也閉上眼,他同樣疲累,但因身體的原因,一晚上昏昏沉沉,醒一會兒,睡一會兒,也算把晚上時光給熬了過去。
不光是劉泠需要沈宴,沈宴想,他也是需要劉泠的。
她不跟他晚上睡一起,沈宴懷中空落落的,自己卻也沒想明白哪裏不自在。當她撲入他懷中,被他抱滿懷,沈宴才揚眉,想清楚了緣故。他也喜歡劉泠陪他。
次日清晨,眼睛還未睜開,困頓間,沈宴便感覺到懷裏人的目光,盯着他看。一雙柔軟的手摸上他的額頭,拿帕子擦去汗。一會兒,那人手輕輕碰着他的眼皮,湊得近了些,呼吸柔軟如羽毛,噴在他面上。卻是越挨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