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楊不是未喫過這樣的好菜，便也知其價值連城。
“讓你破費了。”他停箸片刻，又再邵音殷切的目光中轉向另一道菜-蟹粉獅子頭。
翡翠臥盤，珠玉其間，十月的蟹更爲醇厚，蟹肉與豬肉的完美融合，以雞湯爲打底增鮮，爽滑綿柔，囫圇便吞下肚去。
“好喫嗎？”她如清泉似的大眼睛，明澈動人，直勾勾的盯着柏楊，不放過他分毫神態。
“好喫。”
正喫着，三三兩兩的人便回到班級，見柏楊在喫飯都愣了愣。
一道道精美的菜色，一見便知不是校園周邊小館子能做出的水準，這位田螺姑娘自然只會是一下午沒來的邵音。
心中眼中皆爲歆羨，不相熟的只是看了幾眼後就扭頭做自己的事。
林宇也剛踏入教室，他路上還想着柏楊哥會不會餓着，要不要給他帶個包子，面前的一幕就讓人眼紅不止。
“過分了，過分了。怎麼還會有人開小竈啊。”他定定的瞧着幾道菜，口水直流，復又看了眼邵音桌上的包裝盒-山水居。
“仙女投喂的？”
“嗯。”
“山水居啊，不便宜吧。”林宇嘖嘖兩聲，在人均月工資不到6千的滬市，山水居的菜價一路絕塵，一菜千金。
“好喫就行。”
“哎，孤家寡人羨慕不來。”他搖了搖頭，笑着看了邵音一眼。
後者眨了眨眼睛，伸出食指靠在脣邊，“噓。”
喫完飯後，邵音想主動幫着收拾碗碟，卻被柏楊躲開，他帶着手套用保溫袋裝好後，丟進門後的大垃圾桶，然後一言不發的走出門去。
她只覺得手心發寒，小白楊的情緒收斂的太好，大多時候她壓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正如現在，他不高興了嗎？明明喫飯的時候還是好好地，又爲什麼拒絕而後冷漠的離開呢？
她沮喪的半彎着腰，對着空蕩蕩的桌面發呆。
正思考着，面前就多了一個塑料杯，白色的杯蓋，和自己常用來喝水的一樣。
不對，就是她的杯子。
“喝熱水。”
“哦。”她有些懵，過了幾秒纔回過神來，這纔想起先前自己口渴，從抽屜裏拿出杯子，嚐了一口。水早已沒有任何溫度，灌下幾口，眉頭皺了皺，但也不想動身去走廊盡頭飲水機，便旋上杯蓋，放在腳邊空地上，竟沒發覺被柏楊拿了去。
“謝謝柏楊哥哥。”心底小鹿亂撞，眸中又多了幾分名爲愛意的情愫，晃晃的展露出，生怕對方無法察覺。
柏楊被這赤裸的愛意熨燙，蒸騰喧囂，耳根都泛上一些紅，“小事。”
但今天的晚飯實在是太過昂貴，總要還回，否則便是虧欠。
他思考片刻，想了一個最爲迅速和快捷的方式。
幾張百元鈔票落在邵音桌角，她正認真寫題，起初並未發覺，一擡頭就看見紅的扎眼。
“給我錢幹嘛？”她滿臉不解。
“飯錢。”他頓了頓，不知爲何吐出口的句子有些底氣不足。
“飯錢？你是說剛纔那頓？”邵音被氣笑了，她磨了磨牙，抓手成拳，想給柏楊那張不知所謂的臉添添顏色。
“你把我當外賣？還是跑腿？怎麼不多給點消費啊，柏老闆？”她壓低聲音，原本溫和的語調變得尖銳，絲絲陰冷透出，柏楊嚥了咽口水。
他好像把小奶貓惹毛了。
“我不是這意思，咱們是同學，有些東西要算清。”
“然後呢？算清之後是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了？”美目流轉，邵音眼下那顆淚痣明晃晃的透出縷縷風情。
“沒有。”
“你最好真的沒這麼想。”她捏起那小疊錢，也顧不上接觸消毒，徑直扔回柏楊桌上。
暗潮洶涌，原本和諧的關係一下就變得僵硬。
柏楊正想着如何解釋，桌上又被砸來一張字條。
【柏楊你沒有心！！！！】
四個感嘆號足以相見邵音內心的憤怒與失落，他頓了頓，這並不是第一次有人說他冷漠無情。
可沒人知道，堅固外殼之下是柔軟的內裏和千瘡百孔的皮囊，他只有把自己保護起來。
他自認爲極少會受他人言語影響，這話不重，甚至還不如那些污言穢語一成，不知爲何，心底莫名刺痛，好似有個聲音告訴他，【別傷害她，你會後悔的。】
後悔嗎？他想。
也許從說出那句話開始，他就已經後悔了。
簡單消毒後，柏楊抓起手邊黑筆。
【對不起啊，我說錯話了。】
【好吧，我原諒你了，只此一次。】
柏楊原以爲這樣的小姑娘總是難纏，就如同先前的那些，甚至這樣的千金小姐應當更甚，可邵音飛快就原諒了他。
不僅是言語，神態上也沒有絲毫不悅，反倒樂呵呵的遞來剛寫完的題。
心底不免又多了幾分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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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音簡直都要心碎了，那摞紙幣就像甩在她臉上的巴掌，這些天努力的一切都被擊碎，化爲泡影。
【看吧，你做什麼都沒用，他就是個捂不化的冷石頭。】
總想着分清一切，涇渭分明。
等高考完，甚至都不用高考完，只要她一離開，他就會迅速忘記。
邵音腦子裏一團亂麻，原以爲消失的負面情緒喧鬧着入侵身體的每個角落，沮喪失落席捲，她可能真的是個廢物。
從前保護不了愛的人，重活一世更是連他的心都摸不到。
她緊緊咬住舌尖，旋開杯蓋，喝了一口，原本滾燙的水已經降下不少溫度，絲絲麻麻盤踞着舌尖，舌根，直到順着喉管向下。
冰涼刺骨的身體纔回了些溫度。
【邵音，你太着急了。】
這才幾日，小白楊經歷了多少個寒冷的日夜，才鑄就一身銅牆鐵壁，怎麼可能這麼快破冰。
她冷靜下來，決定主動求和，於是撕下一張便籤，【柏楊你沒有心！！！！】
忐忑，難安甚至百爪撓心，終於得到反饋，【對不起啊，我說錯話了。】
她斜靠在椅背上，長舒一口氣，高懸的心這才落回胸膛。
她猜想也許柏楊後悔了，至少這張字條能看出些懊惱。
可她...只要一想到未來會沒有他，就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