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躺在潮溼的草叢裏，雙目呆愣地望着天空，雙手顫巍巍地摸了摸富春曉的小手。
小巧，柔軟，細膩，zui關鍵的是這雙手上的溫度，是暖和的。
暖和的手？老婦人的眼珠子動了動，瞟了一眼富春曉身後，一條細長的影子連接着她的身體。
有影子！那就不是鬼！
老婦人“嗷——”的一聲發出一聲慘叫，緊隨其後是她一陣不停歇的哭天搶地，那哭聲如唱戲般，腔調跌宕起伏，高昂嘹亮。
“哎呦喂，我的老天爺呀！嚇死我了呀！我以爲我命沒了！又是野豬又是老虎！還跳出來這麼一個小鬼，是存心想要來嚇我折我壽的呀！”
“老天爺呀！我命怎麼這麼苦啊！我王菜花沒做什麼錯事啊，你怎麼就不讓我好過呢！”哭喊到這裏時，叫王菜花的老婦人突然哭唱道：
“可憐我年幼沒了娘，
老爹又是個沒良心，
被寡婦勾得沒了魂，
娶進門來就虐dai我，
爲了弟弟又賣了我。
我生來是個苦命人，
在孃家是個奴才呀，
進了富家沒得享福，
剛生了兒就沒丈夫，
鬼軍掃蕩毀我的家。
日子安穩沒過幾年，
偏偏遇上了大hanzai，
兒子和兒媳遇了nan，
留下我這個苦命人，
拉扯孫兒好長chengren。”
富春草在zui初的激動後忍不住哭了起來，但不到片刻，這個叫王菜花的老太太哭得比她還要傷心，她此時是陪着老太太哭也不是，不陪着她哭也不是，想開口安慰她兩句吧，老太太的聲音實在是太有穿透力了，把她的聲音都壓下了。
過了好一會兒，王菜花的哭聲終於小了，富春曉趕緊說道：“老奶奶，咱們得趕緊下山去了，這裏死了這麼多野豬，血腥味太濃了，再不走山裏的野獸就都要來了。”
王菜花正回憶她被命運痛擊的一生，聽到旁邊的稚嫩的聲音才收回哭聲。
“野豬？對了！肉啊！這些都是肉啊！”老太太立馬以不符合她這個年齡段應有的利索勁兒跳了起來，一溜煙兒地跑到早沒了氣息的野豬羣裏。
“哎呦！”她一邊用手大力地拍着datui，一邊皺着眉頭喊道，“這麼多的血都白白流光了！可喫上好幾頓的豬血腸！造孽啊造孽！”
富春曉沒打算在人前暴露空間，所以這些野豬隻能繼續躺在這裏了。她打斷了老太太的話：“老奶奶，咱們得下山了，再不走就危險了！”
王菜花也知道現在得下山了，肉雖然重要，但也得有命享啊！
她前幾天摘野菜的時候發現附近有一片野菜還沒被人發現，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她哪願意跟人分享這一片野菜。
所以她今天特意趕早，一個人偷偷摸摸地上這邊來，哪想到竟然遇到了野豬和老虎，差點把命留在這裏。
現在雖然看着這麼一大羣的野豬不能偷摸地帶回家，但好不容易撿回了一條命，她可不敢再留下。
而且如果回去早的話，可以讓家裏的幾個兒子偷上山把野豬肉搬回家。
富春曉見她要走了，趕緊追了上去。
日頭越升越高，草叢裏的露珠也早已消散在天地間。
但富春曉的褲腳還是shile一大片，衣服也被枝椏、野草割了好幾個口子。
王菜花走了一會兒，發現走在她身後的富春曉，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哎呦！你這小孩怎麼跑到這裏來……”話剛說出口，她就想起富春曉和老虎相擁的畫面。
她再次懷疑富春曉到底是不是精怪。
“哎！小孩，你家大人呢？你怎麼一個人在山上？趕緊回去找你家大人，不要跟着我了。”王菜花心裏打着鼓，她可不敢讓這麼個孩子跟在身邊。
“沒大人，住山上，跟你下山。”富春曉哪能放棄呢，死乞白咧地也要跟着王菜花下山，至於下山後的事再說。
王菜花一聽富春曉這話就急了，幹啥跟她下去呀！
萬一富春曉真是山裏的精怪，下山後村裏出了事，那她就是全村的罪人了。
當然王菜花也不會直接開口拒絕富春曉，對於能夠和老虎擁抱的人，她是不會得罪的，真得罪了，人家招來老虎一口就能把你撕了。
“你這小孩子怎麼要下山呢？萬一你家裏人回到山上找你了怎麼辦？”王菜花邊走邊苦口婆心地勸富春曉。
富春曉打定主意要下山，也耐着性子說道：“沒人找，山上沒人了！”
王菜花左勸右勸，富春曉還是堅定不移地要跟着她。
富春曉見王菜花是真心想甩了她，醞釀了好久的情緒，才皺着一張臉，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和爺爺在山上，爺爺沒了，讓我下山。”
富春曉想着就給自己編造一個可憐的身世，可惜，她的語言能力退化了，只能蹦出這麼些簡短的話。
雖然富春曉的話少，但架不住王菜花會腦補啊！
大隊里正好有個老獵人，前幾年搬進山裏去住了，那這小丫頭應該就是他撿的呀。
是的，王菜花就是這麼敢肯定這丫頭是老獵戶撿來的，而看這丫頭多半是家裏人不要的。
這年月，有太多的人家養不起孩子或者不喜歡女孩，就選擇把孩子扔掉，有些人更是把孩子溺死。這丫頭還能活着遇上老獵戶，起碼她的家人還保留了做人的zui後一點良知。
說來這個老獵人還是王菜花丈夫的本家兄弟，年輕時跟着山上的獵戶學了打獵的手藝，後來娶了獵戶的女兒，生下來幾個女兒一個兒子。
日子過得很清貧，但他們家起碼不缺肉喫。
前幾年成立了農村合作社，老獵人的丈人及小舅子一家也搬到了山下，山上的房子也就此空了下來。
前幾年日子真真不好過，老獵人的老伴爲了給兒子、孫子省下點口糧，竟然自己偷摸着喫guanyintu，到後來肚子脹得太大，壓根活不了。
按說他們家還不到那份上，雖說家裏沒有餘糧，但老獵人會打獵，他們家在這年月裏還能沾點葷腥，而老獵人的小舅子一家離姐姐家也近了，偶爾在山上有收穫也會給半隻野雞或者野兔，家裏真沒餘糧了，總能拿這些野物跟其他人家換些粗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