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短短的五十米,卻也是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越過的距離。
貢江右岸便是于都縣城,這邊挨着官道,要繁華許多。
貢江左岸則是縣城下邊的幾個鄉鎮。
此時沒有那麼長的橋供老百姓渡江,他們只能坐小木筏過河。
這河水雖然平緩,但也要格外小心。
住在貢江左岸的老百姓,不僅僅生活不方便,更加窮困,就連娶妻子都不容易,沒有哪個女子想去縣城,還要小心翼翼的坐木筏。
不過幾百年了,一直都是如此,從未改變。
詹雲他們也是如此,他的兒子長大後,能像他一樣,靠着一身力氣幹活就不錯了。
總歸是要比臉朝黃土背朝天更強。
這也是詹雲一直都心煩的地方,他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生活要更進一步,奈何卻不得法。
現在更是快要餓肚子了。
呂小虎的話在詹雲心中激起了陣陣轟隆隆的響動。
詹雲想了想,“你不是要造反嗎?怎麼躲山裏了?”
“造反可不是隨便亂來的,你要等天下大亂的時候,就像是前隋,還有漢末,那個十八路諸侯反董卓,這個時候才能造反。”
“那你要躲山裏躲一輩子嗎?”
“當然不是,我們搶食就是要爲度過這一段艱苦的日子,然後我們可以南下,我聽說嶺南道南方,還有非常廣袤的土地,那邊只有一些土王,根本不是我們的對手。”
“你未來的打算是當土王?”
“沒錯,我們佔據一片土地,然後當土王,再安排人給長安上表稱臣,長安根本不會計較我們,還會給我們嘉獎賞賜。”
呂小虎越說越激動,右手握拳一揮,“老詹,這是我們這樣的人,唯一改運的辦法。”
詹雲依舊非常猶豫。
造反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而且就算搶一把就逃,嶺南道那麼大,誰知道他們能不能逃出大唐。
“你好好想想,我不急。”
呂小虎拍了拍詹雲後背,隨後接着幹活。
就在此時,遠處叫喊聲傳來。
“大哥,大哥,縣衙發糧了,說是下半年的糧,全部發,趕緊去領糧啊。”
卻是詹雲的弟弟來了。
詹雲聞言大喜,他家真的要揭不開鍋了。
他餓肚子不打緊,孩子還在長身體呢。
詹雲招呼呂小虎一起去,呂小虎擺擺手,“你去吧,我晚點去,反正也不多。”
他隨後往前走了幾步,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我看着這具屍體。”
詹雲點點頭,隨後匆匆離開了。
過了一個時辰,詹雲一臉笑容,就像是見到了幾十萬錢一樣。
“你摸了小姨子嗎?笑的這麼開心?”
詹雲搖搖頭,“老呂,快去領救濟糧吧,這一次發了半年。”
“發了半年,算這些狗官有點良心。”
“你最好帶上一輛獨輪車,不然真的不好拿。”
呂小虎撇撇嘴,他身強體壯,一個人能扛兩百斤的東西。
“不好拿,十幾斤糧而已,有什麼不好拿的?”
呂小虎臉色微變,他倒是沒想到這一次官府那麼大方了。
“定然是之前剋扣我們的糧,這一次假裝扮好人了。”
“不是的,前半年每個人剋扣了十二斤,都補發了,我剛剛去就領了兩百多斤糧,下半年總算不用捱餓了。”
詹雲父母早就去世了,他和妻子有四個小孩,六個人可以領兩百五十多斤的糧。
這一次是他家存儲糧食最多的日子。
剛剛看到米缸都是糧,他和他婆娘就忍不住抱着哭了。
呂小虎聞言,急忙跑了出去。
他家裏一樣六口人,他還有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孃。
這麼多人,喫的確是一個大問題。
不久後,呂小虎就推着獨輪車來到了領糧的地方,只見已經排了長長一條隊伍,很多人都是推着獨輪車,或者是帶好了扁擔。
前面發糧的衙役,卻不是縣衙的,而是府衙的,糧食附近還有士兵。
這些士兵一個個身強體壯,氣宇軒昂,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每個人上前領取糧食,都要按手印,有村長,里長作證,證明這個人就是一家之主,可以領糧。
因爲人太多了,而且稱量比較慢,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纔到呂小虎。
不久後,他帶着兩百五十二斤糧食一路搖搖晃晃的返回了家裏。
他婆娘見了,欣喜不已。
“我聽說知府大人是一個好官,查出了大案子,還把之前貪污我們糧食的狗官押送長安了,最遲兩個月就會處斬。”
呂小虎放下糧食,“是新的知府大人做的嗎?”
“外邊是這樣傳的,很多人都說要給知府大人立長生碑,要建生祠,大家都說要過好日子了。”
呂小虎可不想聽到這樣的話,都跟着知府大人過好日子,誰跟着他造反啊。
“作秀而已,莫要多想了。”
“可不是作秀,之前的三個司倉狗官,貪了兩千萬錢的糧食,都是知府大人追回來的,如果他要有所隱匿,那也可以撈很多錢,我聽說新的知府大人沒有這樣做,人家是真的好官。”
他婆娘說起江波,眼睛都亮了幾分。
呂小虎見了,心中更加煩躁。
他隨後跟老母親聊了幾句,離開了家。
一路在呂家村走過,發現大傢伙都在議論這件事,對於新來的知府大人江波,他們更是誇成了天下獨一無二的好官。
呂小虎來到了河邊,看到了正在拔野菜的詹雲。
這詹雲上午還是死氣沉沉,一臉倒黴樣。
此時卻是活力滿滿,整個人都振奮許多。
呂小虎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站在詹雲對面,“老詹,考慮的怎麼樣?”
詹雲自然的搖搖頭,“還是算了,我不想我的孩子被人稱爲反賊之子。”
呂小虎失望搖搖頭,“你傻啊,這一次來了一個好官,他能幹幾年?下一次來一個貪官,我們又要餓肚子了。”
詹雲白了眼呂小虎,“你怎麼知道下一個是貪官?我覺得大唐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