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落在了地面上,讓煙塵放肆的起來。
這裏好像從來沒有打掃過,煙塵濃的差點快要堵住他的喉嚨與鼻子,讓他被嗆着。
這是……房間?
在這通往地下室的通道里,竟然有一個房間?
要不是他下意識的用手去扶着這牆壁,否則完全發現不了。
言晃斟酌再三,心想現在謝扶沐一家基本上已經家破人亡了,不會有誰在這種時候打擾他。
再往下……能不能走到所謂的地下室都不好說。
再看看這逼仄的房門,寬高連言晃都沒辦法直接走過去,得側過身子,擠着進去。
不過還好,擠過去一面牆的距離之後,就通暢了。
言晃鑽了過來。
面前這房間不大……被佈置得十分擁擠。
這佈置倒也挺有意思。
地上被好幾塊被褥蓋着,保證每一塊地面都是被被破舊褥覆蓋住。
靠牆的地方,有混亂的,模樣不同的枕頭放在角落。
噢,還有一個小吊燈燈泡。
言晃順着電線找到了小吊燈炮的開關,打開。
微弱的橘黃色光芒,將這個空間點亮。
暗暗的。
也隱隱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言晃想了很多詞語去形容這個感覺。
最終,他只能用三個字概括這個感覺。
【安全感】。
或許每個孩子都會給自己設置一個用來逃避憂傷的,獨屬於自己自由的小空間。
並且令這個小空間爲【祕密基地】。
這個【祕密基地】不必多大,只要能裝下他們天真而又放肆的自我就好,只有最好的友人,纔有進入【祕密基地】的資格。
這個小空間的主人也不例外。
牆壁上,歪歪扭扭的有彩色蠟筆寫着。
【謝扶沐的家】。
字寫的挺可愛的,在這個暖黃色的光芒之下,這五個字……讓言晃一時心底複雜了起來。
尤其是他看見,在這被褥墊着的房間裏,牆壁上滿了【畫】,有許多被撕掉的【畫】。
有一張掉落在被褥上,被言晃拾起。
那是一張簡單的火柴人,火柴人開心的張開手臂,揮舞着。
這一張可愛的【畫】中間,有被撕爛,被透明膠布修補的痕跡。
言晃發現這【畫】很有意思,因爲在【畫】的背面,承載着這幅作品的意義。
2015年6月1日。
爸爸媽媽要去參加儀式,幫我祈禱……我在學校裏畫了這幅畫,很漂亮,得到了同學們的誇獎,我也想給爸爸媽媽看看,我變成一個優秀的孩子了……然後,他們撕爛了我的畫說“以後再敢胡亂把時間浪費在這種沒意義的事情的話,見一次打一次。”
我引以爲傲的畫被他們撕掉了,他們好像覺得虧欠我……於是安慰我——你要是早點孵化出來,我們就不用那麼操心了,難不成你還要爲了一幅畫跟爸爸媽媽鬧脾氣?乖……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反省?我又沒做錯……我爲什麼反省!我不過只是想要給他們看看,我比那些孵化後的傻蛋畫的更厲害而已。
我就要畫,我要讓他們也爲我驕傲……就算我不孵化也可以做到!
這上面的文字格外的生澀,字裏行間寫的都是要成爲驕傲,可字裏行間都透露出,一個想要對父母發出加入喜悅邀請的孩子……被拒絕的悲傷。
言晃抿着脣。
想着這些畫裏的背後……該不會都有這般像日記的記錄吧?
他想着,便把將畫固定在牆上的那透明膠帶撕了下來。
往後一看……果然有字。
反正在這裏面戴着也做不了什麼,看看謝扶沐的日記,也是一件不錯的消磨。
他從最底下看。
最底下的……就是謝扶沐的畫距離剛剛那幅畫時間最近的。
2015年6月5日。
我喜歡爸爸媽媽,就算他們不信守承諾……可我沒辦法接受,他們第一次信守承諾,竟然是在我畫出這絕世好畫之後,像上次“說好的”那樣,見一次……打了一次。
我的手指被打斷了……好痛,可是……我好害怕手指斷了的這件事被他們知道,不然他們肯定又會罵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他們就知道說誰誰誰家孩子孵化了……孵化就這麼重要嗎?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我有什麼錯,我不喜歡學習!但我每天都還是好好學習,學習成績還是能全班第一,爲什麼我不能畫畫,我已經是第一了啊……爲什麼在他們眼中,我就是一文不值……
我會證明我的價值的,爸爸媽媽肯定能發現我的好的。
……
此後,謝扶沐畫了無數張畫,畫技越來越好,可畫背後的故事中,那些文字……則是越來越酸澀。
不被承認,不被認可,不被接受。
可他仍然堅定不移的,選擇自己內心,跟着自己的內心走。
直到……
2016年7月23日。
中考成績下來了,我是全鎮子第二……我比那些孵化後的孩子更厲害。
我把成績告訴了爸爸媽媽,這回……他們肯定可以認可我吧?他們會不會獎勵我……讓我可以每天畫一會兒畫呢?
答案是……不會。
這是一個雨天,他們把我趕出家門,鎖在門外,怒斥我爲什麼不是第一?怒斥我就是把時間浪費在了畫畫上……任憑我怎麼在狂風暴雨中跪地求饒,也不曾爲我開門。
我叫破了嗓子……他們對我失望,而我……對他們不再抱有幻想。
那場雨,熄滅了我的一切熱情。
……
這場雨,熄滅了謝扶沐對父母的幻想,也熄滅了他對自己的幻想。
此後,謝扶沐繪畫的頻率便少了很多……他的畫的內容,也從畫“開心”,到了一個畫“混亂”的地步。
但此後的每一幅畫,背後都會藏着一個被暴打的故事。
字裏行間中充滿了絕望。
越到後面,謝扶沐的行文便越來懦弱,越來越收斂。
他的表達中沒有希望,也沒有期待。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堅持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所以他的文字變成了……希望做的事情能夠讓爸爸媽媽滿意。
言晃能在這些畫與文字的表達中,看出來一種悲哀。
一種……渴望被愛者皆失所愛。
一種……不屈意志者終將磨損。
一種……在現實與夢想中煎熬低頭的——
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