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世鳶右肘壓在木椅扶手上，修長的手指點着下巴，神態慵懶。
木牛流馬給他做了把“老闆快樂椅”，他可以不用站着跟玩家對話。
深紅單膝跪地，更爲恭敬地低下頭，“是的，宗主大人。首殺獎勵能激勵玩家士氣，也能增加遊戲樂趣。”
“是你的主意？”
簡世鳶淡淡笑，深紅垂着頭看不到宗主大人的表情，僅聽語氣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他剛想認下，一隻手卻打斷了他的話語。
簡世鳶伸出手，輕輕擦過他的臉頰，順着臉部輪廓點在他的額心。
深紅能清楚感受到宗主大人指甲戳碰到肌膚時的微微癢麻，然後就是指腹溫熱細膩的觸感。
“擡起頭來，看着我的眼睛。”
深紅遲疑、緩慢地擡起頭，面前的宗主大人依舊嘴角微揚，琉璃般眼睛毫無波動，不知爲何，深紅就不敢撒謊了。
他躲開視線，老實承認：“是葉凌飛的建議。”
得到想要的答案，簡世鳶緩聲道：“很好。讓葉凌飛過來。”
深紅心中一咯噔，瞬間有種老師找上門的錯覺。
初中時，他跟兄弟們嬉戲打鬧弄壞班級設施，老師也這樣一個個把他們分別叫到辦公室裏面談。
臥槽，宗主大人肯定是聽出葉凌飛的提議有問題了！
這坑貨！坑死老子了！
小腦萎縮就別學人家耍計謀啊！
還好沒掉好感度，不然他就一刀拿葉凌飛祭個首殺
深紅心中痛罵葉凌飛一千遍，臉上卻不顯，皮笑肉不笑地通知葉凌飛，宗主大人找他有事。
葉凌飛心中忐忑，隔老遠就看到簡世鳶支着下巴，百無聊賴地眺望乘着凝霧車遠去的玩家們。
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眉目疏朗，既看不出喜也察不出悲。
好似與平時沒區別，但葉凌飛心裏咯噔一下，隱約有不妙的預感。
葉凌飛努力擠出誠懇的笑容，恭恭敬敬地行禮，“宗主大人”
簡世鳶緩慢轉動視線，側臉斜瞥，薄脣挑起一點弧度，葉凌飛聽到衣裳摩挲的響動，他更深地壓下頭。簡世鳶沒說話，他只是彎下身，無目的地打量着葉凌飛。
葉凌飛頭壓得極低，面前是垂下的一縷發，柔順光澤，質感極佳，它輕飄飄垂着，蕩在葉凌飛的視線裏，慢悠悠地被風吹動，如同一把軟毛刷，輕輕撓在葉凌飛心上。
葉凌飛有強迫症，看不慣突兀的東西，簡世鳶垂下的這縷發折磨着他，他想動手將它撇開，但又不敢動，只能忍耐。
越是注意就越是難忽視，葉凌飛強壓着心中的不適，忍着就滿眼都是晃盪的髮絲。
忍耐、難受、繼續忍耐！
葉凌飛忍無可忍，他必須要幫宗主大人把這縷頭髮擼上去！
正當他鼓足勇氣準備有所動作時，簡世鳶突然開口，“是你想出的首殺獎勵方案？”
葉凌飛心中那股力一下子散了，他手指微微蜷起，承認，“是我。”
簡世鳶知道自己的弟子裏有職業玩家，對於職業玩家來說，探索遊戲裏的“bug”，尋找最佳攻略方式也是一種樂趣，他並不反對玩家們利用聰明才智去獲利，但把他當成傻子，試圖卡bug騙獎勵可就不行。
深紅找到他時，他一聽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想法，但他沒點明，仍帶着笑意聽完深紅的總結。
簡世鳶知道自己的弟子都挺有想法，之前木牛流馬他們都太配合了，他還疑惑玩家們怎麼如此聽話，直到深紅說出計劃，他才暗嘖“終於來了”。
玩家還是那個玩家，會想盡辦法賺好處。剛好他正愁沒人立威，葉凌飛就主動送上門了。
簡世鳶沒有直接訓斥弟子，他只是慢悠悠將那縷發順到耳後，迎着葉凌飛的視線，將臉緩慢靠近——
葉凌飛瞳孔收縮，宗主大人距離他極近，他能感受到簡世鳶呼出的熱息，宗主大人面帶笑意，薄脣淡粉，漂亮的眼睛藏着一絲戲謔，整個人是遠觀不曾有的危險氣息。
不聽話的弟子應該給個教訓，這樣才能警戒後來者，不要試圖從宗主手裏詐騙獎勵。
冰原州的生物大多以族羣聚居，他不是想要騙首殺獎勵嗎？那就認真一點，去戰鬥。
狂風暴雪中，一道龐大的身影冒雪前行，速度極快，碾過地面留下數條齒輪壓痕。
水經注披着毛皮斗篷，露在外的眉毛眼睫全凝上一層霜，她指揮着深紅向左開，“先去裂谷。”
他們這輛凝霧車上本來塞了二十多個玩家，但大多數玩家都是獨自行動，沿路都找到地方下車，現在車上也就水經注、深紅、熒光蛋白三人。
“前面估計不好走，木馬說過如果速度變慢，就要下車徒步行進，凝霧車若是卡進冰裂縫，我們幾人推不出來。”
水經注咬住脣，將斗篷裹了裹，“那就下車，步行。”
深紅踩在鬆軟的雪面，每一步都陷到小腿，脫離了凝霧車，他們行進速度很緩慢，他走在最前面，擋住一部分風雪，刮臉的寒風吹得他牙齒髮抖。
“這有零下三四十度了吧，真冷。”
身後兩個女士都沒說話，這種天氣下張嘴說話太困難了。
深紅也不需要回應，自顧自說：“也不知道宗主怎麼弄的，咱們幹活那地方倒是不冷，像開了空調，我一出那圈，內外溫差至少幾十度。”
簡世鳶在玩家降臨前，以陣融雪圈了一塊地，因爲有避寒陣緣故，圈內溫度較爲適宜，玩家們穿件單袍也不會覺得冷。
出了簡世鳶圈住的安全區，玩家們才真正體會到冰原州的殘酷，他們角色的身體素質已經很強了，但還是凍得發抖。
身後還是一點回應沒有，深紅絮絮叨叨說了一路，終於走到裂谷處。
本來走在後面的水經注超過深紅，她略顯急促地往前走，深紅跟在她後面，從一條小路迂迴往裏走，裂谷崎嶇顛簸，從壁崖處淺淺一窺只能觀到深不見底的黑暗。
“前面過不去了，水姐停下！”
水經注趴在冰壁上，身下薄薄一層岩石，佈滿裂紋，好似隨時會塌散，深紅隔兩步遠都覺得膽戰心驚，但水經注偏偏不願離開，她頗爲大膽地伸手去摳崖壁上的石塊。
“它凍結實了，能下去！”
“水姐不要動，冰層會打滑，小心。”
深紅被她的舉動嚇得汗毛倒立，水經注居然真的伸出胳膊攀住巖塊，想要爬下去。
聽到深紅的呼聲，水經注轉頭看他，眼神堅定，“我答應過宗主大人，一定會找到合適的地點，就一定會找到。”
只有探到谷底纔有可能順着冰下河摸到壘壓前原始地貌，裂谷看着深，但從垂直結構推測，應該也就三百米左右的高度，她必須要下去。
見深紅神情驚恐，水經注一笑，眼神略微柔和，“我已經調低我的痛感，只有1，就算摔下去摔死，也只有一點點痛。”
在出發探險前，策劃上線了痛感調節模式，可以自行調節疼痛感知度，同時還上線了青少年保護模式，戰鬥難免出現讓人不適的血腥場面，只要開啓青少年保護模式，會自動給血腥場景打碼。
說完，水經注轉過頭，眼神堅定望向裂谷底。
宗主大人，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深紅看水經注神情堅定，一咬牙也拿出卷繩子，丟給水經注，“我跟你一起。”
熒光蛋白沒有加入他們，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放下揹着的木簍，取出工具，她賣力地刨着冰面。
雖然手上沒有儀器，但她記得礦石的一些特徵，冰面下閃着光的黑石頭具有熒光特性，不管是否具有使用價值，最起碼它存在觀賞價值，挖出來仔細研究，說不定能找出合適的用途。
風雪依舊，與他們相隔不到三公里遠的葉凌飛卻遇到了麻煩。
看着面前張牙舞爪向他撲殺而來的雪色蝙蝠，葉凌飛屏住呼吸。
他現在終於理解宗主大人那句“殺掉看到的同類生物”是什麼意思。
他捅蝙蝠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