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世鳶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他的心臟跳得很平穩,耳邊隱約有說話聲,細碎凌亂。

    “宗主大人醒守着”

    “他們看不見我們”

    “不能丟下揹着”

    簡世鳶的心跳急促,他的意識逐漸清醒,可身體仍不能動彈,玩家們的聲音變得清晰可辨。

    “宗主大人沒事吧?他眉毛擰着,是不是哪裏痛了?”

    “這樣吧,我先給宗主做個法海姆立克急救,我願意爲凝霧宗的事業,犧牲我的初吻。”

    “滾,這裏三個人,憑什麼讓你來急救,人工呼吸我也會,我來!”

    “要不然我們抽個籤?”

    “輪流來?”

    清醒卻不能動彈的簡世鳶:

    很好,每人扣一點好感度。

    就在玩家們準備掰籤子時,簡世鳶睜開了眼。

    宋慕是第一個發現宗主清醒的人,他轉過頭隨意一掃,恰好對上簡世鳶的眼睛。

    那是雙漂亮卻沒有感情的眼睛,冷若峯頂雪,乾淨、疏離、瞳仁裏沒有一絲色彩。簡世鳶平時常帶笑意,氣息溫潤,看他的眼睛也覺得溫柔,現在他褪去所有表情,就顯露出乾脆的冷漠。

    宋慕驚喜地呼喊:“宗主大人醒了!”

    說着,就伸手去扶他,神情激動又委屈,“宗主大人,你睡了好幾天,我們都好擔心你。”

    簡世鳶嘴脣蒼白,勉強勾起一點笑意,“幻境裏已經過去幾日?”

    他的力量並沒有消失,只是力竭,有些疲憊,見玩家們收着他的長劍,簡世鳶放鬆下來,撐着宋慕的肩膀,站直,又垂下手臂。

    水經注比兩位男玩家更穩重,上前彙報收集的信息。

    “宗主大人,這裏好像是個凡人小鎮,其間往來都是些普通百姓,我們在這滯留了三天,有一些發現。”

    “一、他們都看不到、觸碰不到我們,我們就像靈魂體,他們能從我們身體裏穿過。”

    “二、現在是開元2739年,我們位於一個叫平安鎮的鄉鎮,此地民風淳樸。”

    “三、這裏有個叫虎豹幫的勢力,非常霸道,經常欺男霸女。”

    聽水經注總結,簡世鳶臉上的笑容沒有了,琉璃質感的眼睛一動不動,凝視着她,緩聲道:“你怎麼打聽到的消息?”

    深紅搶答,“我們去了茶館酒樓賭坊還有嘿嘿,風月場所,偷聽百姓們閒談總結出來的。”

    簡世鳶依然沒笑意,他淡淡道:“嗯。”

    宋慕感覺出宗主大人不開心,想逗笑他,結結巴巴地拿深紅打趣,“本來我們是不去青樓的,是深紅他色迷心竅想去偷看花魁長相,硬拖着我們,他還偷聽別人牆角!”

    深紅被他這麼說,氣得要死,“什麼叫偷聽牆角?是你讓我去打聽虎豹幫的,別人又看不見我,我也沒辦法找人問,可不就只能跟在找個頭兒,跟在後面,他走到哪,我跟到哪?誰料到他會去青樓,還找小姐快活,你以爲我想看死肥豬交配?”

    “宗主大人,您別信這貨挑撥,他這三天就呆在茶館聽說書人講故事!啥都沒幹!”

    “我也是去茶館打聽消息的!”

    兩人吵着要動手,卻見簡世鳶凝視前方,他們閉嘴,順着宗主大人的視線望過去。

    是一個抱着紅毛狐狸的少年人,麻布長袍,布帶束髮,穿戴清貧。

    那人有明亮的雙眼,清俊的五官,身骨還未完全長開,卻顯露出日後翩翩少年的風貌,身姿如玉,背骨挺直。那張臉,儼然是簡世鳶少年時的模樣!

    深紅們震驚,看看少年,又看看簡世鳶。

    少年面無表情,眉目間自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而簡世鳶,看到少年的那刻,嘴角就習慣性上揚,又變成玩家熟知的溫潤模樣。

    宋慕手指顫抖,指着少年,“這”

    簡世鳶眼簾低垂,嘴角笑意更甚,緩緩開口道:“那是我,這幻境應該在重現我的記憶。”

    [看看你的心]

    這應該是問心試煉。

    有些大能佈下遺傳,會留有法陣考察後來者,只有通過考覈的修士才能獲得遺藏。問心是最常用的試煉方式,人能騙過他人,卻騙不了自己。

    要破陣[問心],就只能跟着曾經的自己,再經歷一遍人生。

    簡世鳶以爲自己忘了平安鎮,忘了年少歲月。

    可當他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看着年少的自己,嗓音不由地壓得發啞。

    民風淳樸?

    可笑至極!

    市井吵雜,人來人往,沿路商販大聲吆喝,他們手裏或是舉着待售商品或是捏把汗巾,朝着路人招搖。

    時不時有人停下討價還價。沿街有熟食烹煮的麥香、胭脂水粉的膩香、瓜果蔬菜的清香

    簡世鳶注視着少年自己,也看着他懷裏的紅狐狸。

    少年簡世鳶模樣出衆,他從人羣中走來,沒人捨得將視線分給他人。

    簡世鳶在心裏打招呼。

    他說——

    好久不見,狐兄。

    少年從他們身邊擦過,氣息乾乾淨淨,既沒有香味也沒有任何味道。

    而簡世鳶周身始終帶着松柏木香。

    人終歸會變。

    簡世鳶跟了上去,玩家們跟在他身後,沉默走了一段路,簡世鳶開口,向一臉疑惑的玩家解釋,他的嗓音低沉,隱含莫名的情緒,“想要破解這幻境,就要找到陣眼,跟着他吧。”

    玩家們不懂破解之術,但他們信任簡世鳶,乖巧地跟在他身後,竊竊私語——

    “宗主懷裏的那隻狐狸是寵物嗎?養得真好,皮毛水滑光澤,爪子也肉嘟嘟的。”

    “好可愛,它在搖尾巴,好想養啊!”

    “不一定是寵物,說不定是宗主大人的儲備糧,嘿,養得可真肥。”

    “咿,你說話注意點,當心宗主大人扣你好感度。”

    “不得不說,少年宗主夠高冷的,光看他就覺得冷颼颼,我還是喜歡現在的宗主大人,好溫柔。”

    “我就不一樣,我全要,嘿嘿。”

    少年簡世鳶冷得像塊冰,懷中的胖狐狸倒是活潑,皮毛如火,梳得光滑柔順,它趴在少年簡世鳶懷裏,時不時甩尾巴掃他的胸膛,圓眼睛靈活地眨巴着,鼻尖溼潤小巧,看樣子就很討喜。

    少年簡世鳶對它很包容,走段路,就託着它的身體輕輕地擡一下,讓它更舒服地趴在手臂間。

    “養得真像豬,宗主看起來如此窮困,不會是被它喫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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