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系統小心翼翼地停在簡世鳶身側,一動不敢動。

    簡世鳶脫力般垂下眼睫,修長的手指死死抓住袖口,鮮血順着嘴角滴落,每一滴,砸在地面都濺出朵朵金蓮法相,層層疊疊的金色花瓣微微晃動,只存在了數秒,便消失不見。

    他嘴脣泛白,鮮血擦過脣,暈開刺目的紅,彷彿裝裱好的乾花,被染料點出鮮豔的顏色。誘人卻不真實。

    “主人,您還好嗎?”

    簡世鳶完全睜開眼睛,金色的眸子宛若琥珀,色調明豔,燦爛乾淨。他看着系統,瞳仁微微收縮,整張臉是以前沒有過的冷漠,系統不敢與他對視,此時的簡世鳶就像盛夏正午的太陽,明亮、刺目、不可直視。

    黑髮順着肩膀滾落,貼在臉側,襯得金眸更璀璨。

    “無事。”

    簡世鳶撐起身,系統敏銳發覺他光滑的頸項攀爬着鮮紅的道紋,他用寬袖擋住微微顫抖的手,緩慢地呼吸,足足用了一盞茶的時間才恢復之前的坐姿。

    簡世鳶端坐着,嘴角微微勾起,好似真的無礙,唯有一雙金眸,偶爾會忍耐地低垂着。

    他緩慢地開口,“你剛纔說,我死了,你會變成無家的孤兒,什麼意思?”

    系統很快回答:“您死了,我也綁定不了別的主人,就只能開啓待機模式。”

    它想到什麼,急忙補充,“孤兒是玩家的口頭禪,我學會了。”

    提到玩家,簡世鳶就頭疼,他伸出手,想了想,還是握住圓溜溜的系統,雙手捧着,湊到臉前。

    系統感受到簡世鳶的手特別冷,好像一塊玉色的冰,指甲也透着不健康的蒼白,他將額頭抵在系統上,好一會兒,如夢初醒般,緩緩道:“是天雷把你充壞了?這真是——”

    系統以爲他在愧疚,程序有點亂,急忙道:“主人,這不是你的錯,是以前的我中病毒了,您只是反擊。”

    簡世鳶貼着它,系統能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它聽到一陣笑聲,壓得很低,笑得捧它的雙手在顫動,簡世鳶似乎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斷斷續續地笑。

    好一會兒,系統才又聽到簡世鳶開口,他道:“我沒覺得我做錯了。”

    “我只是感慨命運無常,你殺了那麼多宿主,卻折在我手裏。”

    永恆的待機,某種意義就是死亡。不,比死亡更痛苦,死亡是什麼都不知道,而系統的待機,它將清楚意識到自己還存在着,但不得不停止思考、停止一切活動。

    它將死寂地墜於黑暗,給簡世鳶陪葬。

    “也不知道,我會死在誰的手中。”

    簡世鳶笑出這句話,完全沉下意識。

    系統等了好久,不見簡世鳶有動作,它擰過身,對着簡世鳶的臉,見他閉目合脣,眼睫微微潮溼,好似睡着了。

    他長得極好看,色豔味雅,周身縈繞着讓人信賴的溫和氣質。

    系統不理解簡世鳶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也不懂他爲何突然感嘆。

    簡世鳶也是突然頓悟,剛纔他還欣喜自己突破傳承第二層,現在就命懸一線,實在是,命運無常。

    他正一腳踏進鬼門關。

    他的神魂裂開了。

    衆所周知,神魂是修士凝鍊的根基,也是轉世重修的砝碼,神魂類似修士的靈魂,平日裏需細心呵護。若神魂損傷,修士輕則修爲大減,重則魂飛魄散。

    在自己裂魂之前,簡世鳶從未聽過修士碎了神魂還能苟活,但他還活得好好的,甚至還能調動靈力。

    除了全身劇痛,他與平時沒什麼區別。

    沉下意識,他“看”清了自己的神魂,宛若羊脂玉雕,彌散着金色的光芒。現在它被一刨兩半,截口處一點點化爲金色粉末,它無意識地漂盪,沿路撒了一線金粉。宛若蝶翼,翕動着微末,留下淡淡、不容忽視的痕跡。

    窮途末路,卻毀得很瑰麗。也許用不了多久,神魂就會散盡金粉,灰飛煙滅。

    簡世鳶忽然覺得,這樣的神魂也挺好看的。

    他心中沒一絲恐懼,神魂碎裂的那瞬,他沒死,那他就不會因神魂被毀而死。

    註定的死亡都是即刻的,若有掙扎時間,那就還有機會活下去。簡世鳶從不會去看修士的先例,哪怕之前一百個修士毀了神魂,一百個都死了,這也代表不了,他就必死。

    簡世鳶探下意識,試着去接觸自己的神魂,每觸碰一次,他的太陽穴就跳動一下。

    很難形容這種痛苦,彷彿內臟全部被攪碎,縱然是簡世鳶,也緩了好一會,才繼續接觸。

    他仔細盤算着修補神魂的方法,最常見的就是將碎裂的神魂粘在一起,試着恢復完整。但看着斷成兩截的神魂,簡世鳶突然有了個主意。

    他難道不能有兩個神魂嗎?

    葉凌飛上線後,發現營地有了巨大的變化。

    首先撞入眼簾就是一隻三米多高的白鹿,它被五花大綁,身上數個傷口,汩汩淌血,淹紅一大片土地,數十個玩家仰面看它,商量着如何處理。

    id[雞蛋煎雞蛋]的男玩家正在給其他玩家報菜名。

    “幹炸鹿肉、燜煮鹿筋、鹿腦火鍋、鹿肉刺身、鹿肉小丸子”

    “可以啊雞蛋兄!”

    “嗐,要不是啥調料都沒有,我就做傳奇鹿饈給你們嚐嚐。”

    “乖乖,我長這麼大,還沒喫過這麼大的玩意呢,會不會肉太老,咬不動?”

    “不會,我剛纔割了片肉嘗,很嫩,鹿腥味也淡。”

    “”

    葉凌飛一走近,就發現人羣中央的沼澤男巫。

    “這玩意誰殺的?”

    沼澤男巫側過臉看了眼,“你覺得一個人能殺得了這怪物?我們團隊獵捕的。”

    他身邊站着的男玩家突然咳嗽了兩聲,向着葉凌飛挺了挺胸膛,意思好像在說“看我”。

    沼澤男巫一撇嘴,改口道:“再氪金就是狗殺的。”

    葉凌飛轉頭看向再氪金就是狗,眼神充滿了質疑,“這菜鳥?”

    他突然想到什麼,立刻打開自己的角色面板。

    宗主閉關前,移交給他了玩家的身體感知權,讓他來設計合適的經驗槽、合理的復活損耗。

    果不其然,葉凌飛在角色面板中,發現了個[玩家身體感知]欄,他點進去,包括他在內的一百個玩家經驗條都整齊排列着。

    沒有經驗值、沒有具體劃分,只有空蕩蕩的藍條。

    大多數玩家間的經驗差距都很細微,唯有兩個玩家,遠遠地甩開了其他人,藍條漲了一大截。

    這兩人就是[玩遊戲再氪金就是狗]與[熒光蛋白]。

    殺怪升級漲經驗。

    葉凌飛狐疑地看着再氪金就是狗,“你補了白鹿最後一刀?”

    再氪金就是狗洋洋得意,“什麼補刀?說得那麼難聽,它是死在我正義的鐵棒下!它就是我殺的!”

    葉凌飛直接了當,“說吧,你一人給了多少錢?”

    他認識沼澤男巫三四年了,從未見他讓過怪,團隊作戰,沼澤男巫怎麼可能無緣無故給別人送經驗。

    再氪金就是狗昂起下巴,豎起一根手指。

    “一千?”

    再氪金就是狗搖了搖頭,繼續豎着手指。

    “一千美鈔?”

    “一萬?”

    “總不能是十萬吧?”

    再氪金就是狗不賣關子,“一人一根國銀髮行的金條,移動支付秒到賬,已經全部打款。”

    葉凌飛:土壕恐怖如斯。

    “你的id?”

    “我這是氪金嗎?我這是爲信仰充值!”

    葉凌飛懶得跟他扯皮,只是問沼澤男巫,“你有時間嗎?”

    沼澤男巫擡眼皮看他。

    葉凌飛苦着臉,“宗主不是安排給我任務嗎?讓我帶玩家攻略蝙蝠洞。”

    沼澤男巫打斷他,“不用攻略了,熒光蛋白搞定了。”

    葉凌飛第一反應,“他們搞出tnt了?”

    臥槽,要不要那麼猛,他才下線多長時間啊?他們就把蝙蝠洞給清了?這是把蝙蝠洞都炸空了吧?

    沼澤男巫懶得解釋,“還有別的任務?”

    他清楚地知道葉凌飛這貨是不可能把清掃蝙蝠洞的任務分給他的,找他幫忙的肯定是令他頭疼的任務。

    葉凌飛嘿嘿一笑,“宗主大人讓我設計個經驗槽,還要我計算復活損耗。”

    沼澤男巫眉頭緊皺,聽葉凌飛繼續說。

    “所以我想請你幫個忙,我想拿不同武力值的玩家做定量,測算每殺一隻小怪,升級多少經驗條,從而推出準確的數據。”

    沼澤男巫冷哼,“還要測算每死一次,需要多少復活能量吧?”

    葉凌飛嘿嘿笑,不出聲。

    “就知道找我沒好事,算了,就幫你一次。你先去深紅那裏把黑白晝借來,靠你的數學水平,你能算得清所需的經驗?我去幫你問問歐卡里瑞,再問問其他力量值的玩家有誰願意加入我們,既然要測算,那就把所有情況都考慮到。”

    沼澤男巫想到什麼,“你去找熒光蛋白借幾隻蝙蝠,沒有怪物就沒有升級經驗,現在蝙蝠都是她的私產,輕易殺不得。”

    提到熒光蛋白,葉凌飛面色就有點難看,“啊?”

    沼澤男巫徑自走開,徒留葉凌飛一人在風中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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